药杵从石臼中抬起,细碎的药粉簌簌滑落。严冰雪没看尉迟逸风,只将瓷罐轻轻合上,盖子落定的一声轻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他站在原地,玄衣衬得身形挺拔,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方才那番话落地生根,屋里再没有半分滞涩的空气。风宝扑棱着飞下窗台,翅膀一扇,落在药柜顶上,爪子拍了拍头顶的红冠:“总算不闷了,我都要憋出霉味了。”
严冰雪抬眼瞪它一眼,却没说话。尉迟逸风忽然开口:“你留下的药案,我都看了。”
“哦。”她转身去洗药杵,水流冲过陶盆。
“你说我值得。”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分明,“那你信我吗?”
她停了手,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回头看他:“若不信,早跑了。”
他嘴角微动,终于道:“那就一起查。”
“查什么?”她明知故问。
“那些话是从哪来的。”他眸色沉了沉,“我不怕人说我病弱,但不能让你被污了名声。”
风宝咕哝一声:“她连死人都敢救,还怕几个长舌妇?可你们要是不动手,她们真当主子好欺负。”
严冰雪擦干手,走到案前铺开一张府中布防图:“既然有人爱听风就是雨,不如我们放点风进去。”她指尖一点西厢,“明日我会让小桃在药房说,王爷打算请幕僚入府议事,有意疏远王妃。”
尉迟逸风挑眉:“你想引他们自己跳出来?”
“谣言最怕对冲。”她冷笑,“他们传我贪权,我就让他们传我失宠。真假混杂,才最容易乱套。”
“影卫那边,我来安排。”他点头,“盯住所有异常出入的人。”
风宝振翅飞到她肩头:“我去盯饭堂!谁嚼舌根我啄谁碗!”
次日清晨,天刚蒙亮,厨房的灶火已燃起。严冰雪照常去药房清点药材,一路走过回廊,几个洒扫的仆妇见了她,低头行礼,眼神却躲闪。她装作未觉,进了药房便与贴身丫鬟小桃低声交谈。
“王爷昨夜提了一嘴,说朝中几位老臣年纪大了,想请个懂政事的幕僚进来帮衬……”她说得随意,语气里却透着几分不安。
小桃会意,压低声音:“那……夫人您这边……”
“还能怎样?”她叹了口气,翻着手中药单,“人心总是偏的,谁让我是个女子。”
这话不出半个时辰,便在下人之间传开了。到了午时,膳房有个小厮端着食盒往外走,脚步匆匆,额角冒汗。守门的侍卫拦下他搜身,在他怀里摸出一封密信,上面写着:“王府内宅生变,王妃势微,主君欲纳外谋。”
尉迟逸风接到消息时,正坐在书房批阅文书。他看完影卫递上的纸条,手指在案上轻叩两下,起身便往正厅走。
严冰雪已在厅中等候。她换了一身素青劲装,腰间药囊整齐,神情冷峻。
“抓到了?”她问。
“一个送信的。”他将密信念给她看,“信是往城南茶楼送去的,接头人姓赵,是李承乾府中清客的远亲。”
她冷笑:“果然是他的人。这招搅浑水,用得挺熟。”
“要不要直接拿人?”尉迟逸风问。
“不必。”她摇头,“打蛇打七寸,咱们不抓人,只晒证据。”
她提笔写下三份抄录,一份命人快马送进宫呈于皇帝案前,一份交由礼部通传京中官员,最后一份,亲自带人贴在王府告示栏前。
围观的仆从越聚越多。她立于台阶之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知道这些日子,有人在背后说我严冰雪靠枕边私语掌权,说我图谋王府、勾结内廷。今日我把话说清楚——我行医凭的是本事,救人靠的是手艺。若有不服,现在就可以去诊堂,我当场为你针灸施药,验我真才实学。”
人群鸦雀无声。
她环视一圈,继续道:“我替嫁进府那天,你们不少人背地笑话我撞上个病秧子王爷。可你们忘了,是他高热不退时,我守了七夜没合眼;是他咳血昏迷时,我割破手指喂他续命汤。我不是来攀权附势的,我是来活命,也是来做事的。”
风宝跳上她的肩头,昂首挺胸:“她连阎王爷的生死簿都敢改,还会怕你们这几张嘴?”
众人哄笑起来,紧绷的气氛顿时松了几分。
一个老管家颤巍巍上前:“夫人……小的老妻前年风湿瘫在床上,是您一针一针扎回来的……我们……我们信您。”
“我也信!”厨房李婆抹着眼泪,“我那胃疾,太医都说熬不过冬,是您配的药,救了我的命。”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声音从零星到汇聚,最终成了一片喧腾。
尉迟逸风站在廊下,看着她站在人群中央,背脊笔直,眼神明亮。他没上前,只是静静站着,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夜风穿廊,吹动檐角铜铃。严冰雪和尉迟逸风并肩立于正厅外,目送仆从撤去告示栏旁的围挡。
“你觉得李承乾会罢手?”她问。
“不会。”他淡淡道,“但他会换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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