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的意识在深海般的黑暗中沉浮。
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如气泡般上浮、破裂——
金色的几何结构在眼前旋转,每一道线条都蕴含着宇宙的真理,却又在即将理解的瞬间滑走。
湛蓝色的光芒温柔地吞噬黑色巨舰,那光芒中仿佛有亿万星辰在诞生与湮灭。
九个宏大的意念低语着古老的语言,那些语言本身就在重塑现实。
剧痛从灵魂深处泛起,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本质的撕裂感——如同一个只能容纳一杯水的容器,被强行注入了整片海洋。
“警告:意识过载。强制休眠协议启动。”
“神经重构进度:14%...27%...39%...”
“检测到外源性记忆碎片注入,正在隔离...”
断断续续的机械提示音在黑暗深处响起,用的是那种古老而直接的语言。陆凡想回应,却发现自己连“想”这个动作都做不到。他只是一团模糊的知觉,悬浮在虚无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秒,也可能是几个世纪——黑暗中开始出现光点。
起初是零星的金色光粒,如同夜海中的磷火。然后光点增多,汇聚成流,流淌成河。河流交错,编织成网。光网蔓延,勾勒出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立体结构。
陆凡“看”清了。
那是一个由无数金色光点组成的、不断生长变化的几何体。每个光点都是一个完整的信息包,记载着某种知识、某种技术、某种对宇宙的理解。几何体在旋转、折叠、展开,每一次变化都遵循着某种深邃的数学美感。
“播种者遗产核心索引库。访问权限:临时(0.002%)。可浏览内容:基础文明概论、初级能量操纵原理、生物-机械界面简介...”
信息直接流入知觉,没有语言转换的过程。陆凡“明白”了,这不是学习,而是“下载”——将已经打包好的知识模块直接烙印在意识中。
他“看到”了播种者。
不是具体的形象,而是一种存在状态的描述:一个在数十亿年前达到技术奇点的文明,选择了一条与人类认知中任何发展路径都不同的道路。他们放弃了固定的物质形态,将整个文明转化为纯粹的信息-能量复合体,在银河系中漫游,寻找“适合的土壤”,播撒生命的种子,建立能量网络,然后悄然离去,只留下观察者和守护者。
他们不干涉文明的进化路径,只是提供“可能性”。金字塔是工具,是节点,是留给后来者的“钥匙”——前提是后来者能找到并理解如何使用它。
“我们播种,我们守望,但我们不决定花朵的颜色与形状。每个文明都应是宇宙独一无二的诗篇,而非同一模板的复制品。”
这段信息伴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那是园丁看着种子发芽时的期待,是老师看着学生蹒跚学步时的耐心,是创作者赋予作品生命后的释然与祝福。
然后,画面变了。
黑暗的虚空中,另一类存在出现了。
它们如同宇宙的癌细胞,以秩序之名行毁灭之实。它们不创造,只收割;不播种,只剥夺。它们解析一个文明的科技、生物、文化,将其转化为数据存入庞大的图书馆,然后将那个文明本身彻底抹去,如同孩子用橡皮擦去画错的线条。
它们自称“净化者”,自称“秩序的维护者”,自称“真理的收割者”。
播种者与它们相遇过,战斗过。那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两种存在哲学的碰撞。播种者最终选择了退避——不是失败,而是认为“对抗”本身已经落入了对方的逻辑陷阱。
“有些存在,其本质即是吞噬。对抗只会成为它们的食粮。我们选择培育足够坚韧的森林,让杂草无处生根。”
但播种者留下了预警,留下了对抗的“可能性”——深埋在每个播种节点深处的、被层层加密的协议和知识。那是最后的武器,只有当某个文明面临灭绝危机,且展现出值得拯救的特质时,才会被激活。
陆凡就是那把钥匙。
而他通过的第一道考验,不是力量,不是智慧,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那种明知必死仍要守护的执念,那种在绝望中依然寻找希望的韧性,那种愿意理解而非仅仅征服的开放。
“警告:意识重构进入关键阶段。外源性记忆碎片开始融合...”
剧痛再次袭来,这一次更加猛烈。陆凡感觉自己的“存在”被撕开,不属于他的记忆、知识、感知如洪水般涌入——
他“是”一颗气态巨行星上的能量生命,在甲烷海洋中漂浮了八百万年,思考着引力的本质。
他“是”一颗岩石行星早期海洋中的原核生物集群意识,在热泉口旁感受化学能量的流动。
他“是”某个已消亡文明最后的幸存者,在飞船残骸中记录下文明的挽歌,然后将信息压缩成基本粒子的振动,发射向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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