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董知节的宣布,这场表面赏梅、实则暗流汹涌的文华宴,正式拉开帷幕。
侍女们鱼贯而入,为每席案几奉上笔墨纸砚。
那纸是上好的玉版宣,墨是龙涎松烟,笔是紫狼毫,皆是文房珍品,寻常难得一见。
然而此刻,园中众人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外物之上。
“诸位才俊。”
董知节立于主位之前,声音传遍梅雪园每一个角落:
“腊梅映雪,乃天地造化之妙景。梅有傲骨,凌寒独放;雪蕴清冷,覆掩乾坤。二者相映,各擅胜场。然则,”
“自古文人咏梅颂雪,多分高下。今日,便以‘梅雪’为题,作一轮‘论文之比’。”
“考题源自《春秋》微言大义之精神,化用古人诗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请诸位,就此论‘梅雪之争,孰高孰低’。”
“此文,不重辞藻堆砌,不尚典故繁复,唯重‘立意’与‘见地’。须阐发‘刚柔’之道、‘显隐’之机、‘一时’与‘长久’之辨。一炷香为限,成文即可。”
言罢,董知节袖袍一拂,一名侍者恭敬捧上香炉,置于园中空地中央。
炉中,一根线香已被点燃,青烟袅袅升起,散发淡淡宁神香气。
“一炷香,始。”
全场霎时一静。
唯有寒风掠过梅枝的细微声响,与香炉中线香燃烧时“噼啪”的轻响。
“梅雪之争,孰高孰低……”
“刚柔、显隐、一时与长久……此题看似咏物,实则关乎大道根本,乃至修行心性、处世之道啊!”
“董学政此题,出得妙,也出得险。”
“表面论梅雪,实则映射当前局势。‘梅’可是喻那锐气勃发、诗成镇国的方运?‘雪’又指代何方?瑶池超然?亦或是……我辈世家积蕴?”
“噤声!慎言!”
旁人连忙制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几个方向——瑶池圣子第五朝歌、大夏皇子夏文渊、大武公主武明空,以及……那位安然独坐的青衫翰林,方运。
这几位,才是今日“论文”的真正主角。他们的文章,恐怕才是这场“梅雪之争”的真正注解。
李清冥端坐席间,纤手已握住笔杆,却并未立刻蘸墨。
她凤目微凝,望向不远处那株最古老遒劲的老梅,若有所思。
梅之傲骨,雪之清冷……方运此前秘境中的表现,是“梅”的凌厉;而那日面对瑶池圣子时的隐忍与后来的爆发,又似乎暗合“雪”的覆掩与积蓄?
她心中思绪翻腾,一时难以落笔。
姜烈则是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抓着酒壶,撇嘴嘀咕:“搞这些文绉绉的……直接打一场不痛快多了?”
第五朝歌自始至终,眼帘微垂,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只是在那“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一句被念出时,他修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雪……瑶池仙法,清冷高洁,超然物外,不正合“雪”之性?
而那方运,跳脱张扬,屡犯圣威,恰似“梅”之凌寒“挑衅”。
孰高孰低?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弧度,答案,不言自明。
武明空公主玉指轻叩扶手,凤目之中光华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后的女官青鸟,已默默铺开纸卷,研好墨汁,静候吩咐。
夏文渊皇子则始终面带温润笑意,目光平和地扫过园中红白相映的梅雪之景。
此刻的方运,并未急于动笔。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与雪,并非简单的对立。
白,是色,是形,是外显之“相”;
香,是气,是韵,是内蕴之“质”。
雪能以铺天盖地之势掩尽污浊,显其“白”于外,是为“显”;梅于苦寒中默默积蓄,方能在枝头绽放一缕“香”,是为“隐”。
雪之白,覆盖一时,遇暖则化;梅之香,虽只一缕,却可穿越寒冬,烙印于记忆,是为“一时”与“长久”。
刚柔?
梅枝遒劲,破寒而出,是刚;
梅香幽微,沁人心脾,是柔。
雪花轻盈,随风而舞,是柔;
积雪压枝,冰封天地,是刚。
哪有绝对的高下?
不过因时、因地、因势、因心而异。
若只执着于比较“梅雪”本身,便已落了下乘。
真正的“论”,当透过表象,直指其背后所蕴含的“道”。
方运心中渐渐明晰。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澈而坚定。
正要提笔,忽然一道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既然无人先行,那本皇子,便抛砖引玉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夏皇子夏文渊,不知何时已铺开玉版宣,手持紫狼毫,面带微笑,朝着董知节及众人微微颔首。
“是文渊皇子!”
“大夏皇子竟要率先成文?”
“素闻文渊皇子文采斐然,深得夏皇喜爱,今日倒要见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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