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瞩目、屏息凝神之际,方运动了。
他提笔,蘸墨,落腕。
他没有引用先贤煌煌篇章,也没有堆砌华丽辞藻,只是以最平实,却最有力的笔触,写下文章的标题:《梅雪论》
三个字,铁画银钩,骨力洞达,一股 沉稳厚重、不疾不徐的气息,扑面而来。
“梅与雪,孰高孰低?” 方运开篇,竟 是一个直指核心的反问。
“昔人云:‘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此诚然也。”
“雪之白,覆盖乾坤,涤荡尘埃,显其洁于外,是为显。其势磅礴,可封山冻河,是刚。然冬日一过,暖阳普照,则消融无形,是一时之象。”
“梅之香,发于苦寒,沁人心脾,蕴其芳于内,是为隐。其姿傲骨,凌霜绽放,是刚。其香幽远,历冬而存,是柔。纵使零落成泥,其香如故,是长久之韵。”
他不偏不倚,分述二者特性,条理清晰,已显露出远超寻常翰林的思辨功底。
不少人暗暗点头,但也仅此而已,尚看不出如何超越夏文渊那引动异象的正气之歌。
然而,下一句,方运笔锋陡然一转,境界豁然开阔!
“然则,以此论高下,已落窠臼。”
“雪覆梅枝,非为压制,乃为其涤尘洗垢,蕴其生机。梅绽雪中,非为争锋,乃 以其芬芳,破冬之寂寥,报春之将至。”
“二者,相映而非相争,相生而非相克。雪以其白,衬梅之艳;梅以其香,破雪之寒。此乃天地造化之妙,阴阳相济之 理!”
写到此处,方运周身,开始有淡淡的 清光流转,并非夏文渊那般外放的才气,而是一种内敛的、温润的、仿佛与周围天地 共鸣的光晕。
“故曰:梅雪各擅胜场,本无高下。执着于比较,犹如问道于盲,见叶不见林。”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雪落梅开,便是这‘不言’之大美,‘不议’之明法,‘不说’之成理!”
“吾辈观梅赏雪,当观其神,而非较其形;当悟其道,而非争其名。”
“雪之覆盖,是天地之慈,滋养万物于无声;梅之凌寒,是生命之勇,绽放生机 于绝境。慈与勇,何分高下?显与隐,孰为优劣?一时与长久,又岂是表象可定论?”
“雪化春水,润泽百代,其泽岂不长久?梅香入魂,刻骨铭心,其神岂非永恒?”
“拘泥于梅雪之争,便是执着于皮相,已失本心。当跳出藩篱,观其共生共荣之 大道!”
“是故,”
“天道无私,载物以厚德。梅有其 道,雪亦有其道。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 而不相悖!”
“此方为天地之至理,亦为吾辈修文问道之根本!何须强分高下?何须徒惹纷争?包容并蓄,和而不同,方是人间正道,文脉 长青之基!”
最后一笔落下!
“轰!”
无声的轰鸣,在每个人的文宫深处炸响!
方运面前的玉版宣上,那篇《梅雪论》,每一个字都绽放出璀璨的金色光华!
光华冲天而起,并非夏文渊那般气势磅礴的异象,而是化作漫天柔和而纯净的光雨,洒落整个梅雪园!
光雨所及之处,奇景顿生!
园中千百株梅树,枝头积雪簌簌融化,并非因为温度,而是仿佛被那蕴含包容与 生机的文气洗涤,唤醒。
紧接着,更多的花苞,以肉眼可见的 速度,绽放开来。
红的更艳,白的更纯。
花香骤然浓郁了十倍,百倍。
浓郁却不甜腻,清冽而悠远,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天……天降甘霖?不!是文气化雨,滋养万物!”
“梅开二度!花香盈园!这……这 是 文章引动天地共鸣,赐福一方啊!”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董知节喃喃重复着这最后一句,浑身剧震,“好!好一个 ‘不相害’、‘不相悖’!此文心,此境界,已远超寻常论文范畴,直指大道本源!这……这 是 文成……文成鸣州之象啊!”
“不!不止鸣州!” 一位见识广博的世家家主霍然起身,指着天空,声音都在发抖:“你们看!看那文气光雨笼罩的范围!”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金色光雨,竟 冲出了梅雪园,笼罩了整个江州文院!
文院之中,所有草木仿佛都焕发了生机,就连一些冬日凋零的古木,枝头都隐隐 有绿意萌发。
更有朗朗读书声,从文院各处学堂隐隐传来,与这文气光雨交相辉映。
“文气漫州学,异象惊全城!这是……文成镇国!”
“包容并蓄,和而不同……方是人间正道,文脉长青之基……” 李清冥喃喃念着最后一句,凤眸之中,异彩连连。
她看着那沐浴在金色光雨与漫天花雨 中,神色平静的方运,一颗心,不争气地 剧烈跳动起来。
这是何等的胸怀!何等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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