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夏天像个被点燃的巨大蒸笼,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踩上去能留下浅浅的脚印,空气中弥漫着沥青融化后的刺鼻气味。但比这天气更燥热的,是京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简称 “高新区”)的建设工地 —— 这里塔吊林立,像一柄柄直指天际的钢铁巨矛;机器轰鸣震耳欲聋,搅拌机的旋转声、钢筋切割的刺耳声、运土车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狂热的建设交响曲;满载土石方的卡车呼啸而过,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形成一层厚厚的灰甲。
李达康戴着一顶黄色安全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藏青色的衬衫早已湿透,像块湿布一样贴在背上,勾勒出他消瘦却挺拔的脊梁。他站在正在奠基的 “京州芯谷” 项目现场,脚下是刚平整好的黄土地,手里攥着一个扩音器,声音嘶哑却依旧充满激情,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雄狮:“同志们!速度!我要的是速度!”
扩音器的电流声混杂着他的嘶吼,穿透嘈杂的工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京州耽误不起了!汉东耽误不起了!这个芯谷项目,投资三百亿,是咱们京州未来二十年的饭碗,是汉东产业升级的希望!哪怕是脱层皮,掉斤肉,也要在年底前把厂房主体给我盖起来!明年这个时候,我要看到第一条芯片生产线投产!”
周围的干部们一个个汗流浃背,脸上布满了灰尘和汗水的混合物,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手里拿着小本子,拼命记录着李达康的每一句话,频频点头,嘴里不停应和着 “是!李书记!”“保证完成任务!”。孙连城站在李达康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原本总是带着几分游离的眼神,此刻也收敛了不少,虽然心里还在偷偷怀念宇宙的浩渺与安宁,但表面上早已练就了一副 “誓死效忠、唯命是从” 的模样,手里的笔也跟着众人的节奏,在本子上胡乱画着。
李达康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人人奋勇的景象,心中那股被巡视组压抑已久的郁结闷气,终于消散了一些。他知道,巡视组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祁同伟和高育良的眼睛还在暗处盯着他,但只要这个几百亿的大项目做成了,只要京州的 GDP 能再上一个台阶,他李达康就是汉东的功臣,是推动改革发展的能吏,到时候谁也动不了他,甚至能借着这份政绩,在明年的换届中再进一步。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灰尘,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年后,芯谷项目投产,京州成为全国知名的芯片产业基地,无数企业入驻,无数人才汇聚,而他,将成为这一切的缔造者,名留青史。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离他不远的一栋临江写字楼的二十层,有人正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像看一场精心编排的好戏。
这是一间装修奢华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京州的江景和高新区的全景,视野绝佳。室内冷气充足,与外面的酷热形成两个世界。祁同伟坐在靠窗的真皮沙发上,穿着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内搭白色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显得慵懒而随意。他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和田玉扳指,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
坐在他对面的,是已经彻底完成身份转换的高小琴。
如今的高小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懂周旋于权贵之间的山水集团老板娘。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职业装,长发利落地挽成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眼神锐利而干练,手里端着一杯冰咖啡,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滴在透明的玻璃托盘上。
现在的山水集团,已经正式更名为 “汉东国投山水发展有限公司”,表面上挂着国资控股的牌子,由省国投占股 51%,实际上,省国投的那部分股权,早已通过层层代持,落到了祁同伟的亲信手中,公司的经营决策权依然由高小琴全权操盘,而背后真正的实际控制人,正是祁同伟。
“同伟,你看他多卖力。” 高小琴抿了一口冰咖啡,目光投向窗外的李达康,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笑容,“他以为自己在为京州种树,在为自己的政治前途铺路,其实不过是在为你乘凉,为我们做嫁衣。”
祁同伟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让他的笑容显得愈发慵懒而自信:“达康书记是个好劳力。他肯干,能干,还会干,有魄力,有冲劲,还能顶着压力往前冲。这种人才,如果不为我所用,那就太可惜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与其费尽心机地打压他,让他成为我们的敌人,不如把他变成我们的‘工具’。他想搞政绩,我就给他创造搞政绩的条件;他想当功臣,我就帮他‘实现’梦想。只不过,这梦想的果实,最后要归我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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