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淅淅沥沥的梅雨终于落下,打湿了郝为民官邸院子里的香樟树,也给这栋独门独院的小楼蒙上了一层湿冷的氛围。这是一场刻意安排的私密家宴,没有多余的客人,只有郝为民、侯亮平,以及被特意叫来作陪的郝小晨,桌案上摆着精致的淮扬菜,水晶瓶里的茅台刚启封,酒香漫开,却没能冲淡空气里的微妙气息。
郝为民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先给侯亮平满上一杯,语气里带着体恤:“亮平啊,听说你们昨晚通宵查账,熬了一整夜,辛苦了!怎么样,有没有抓到祁同伟的狐狸尾巴?那个天成建材,是不是个藏污纳垢的大毒瘤?”
侯亮平的手僵在半空,酒杯的凉意透过指尖钻进心里。他抬眼扫过对面的郝小晨 —— 这年轻人一身奢侈名牌,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腕表少说几十万,正旁若无人地夹着蟹粉狮子头,脸上写满了富家子弟的轻浮与傲慢,哪里有半分 “金融才俊” 的沉稳。
就是这个年轻人,顶着 “技术咨询” 的名头,从天成建材拿走了五百万的季度分红。
“省长,情况…… 比较复杂。” 侯亮平喉结滚动,艰难地开口,“天成建材确实存在明显的市场垄断行为,也查到了和祁同伟关联公司的利益输送线索,但是…… 它的业务网络太深了,牵扯面比我们预想的要广得多,不是一朝一夕能理清的。”
“广怕什么?” 郝为民大手一挥,酒杯里的茅台晃出几滴,语气依旧强硬,带着几分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不管牵扯到谁,只要是违规违纪、破坏营商环境,就一查到底!有我在,给你撑腰,你只管放手干!”
“叔,您就别为难侯主任了。” 郝小晨突然放下筷子插嘴,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打破了郝为民营造的严肃氛围,“这做生意嘛,哪有那么清水的?天成建材的刘总我认识,人挺豪爽的,也够义气。其实他们也就是为了把芯谷的活干好,手段虽然糙了点,但出发点是为了项目进度,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晨!” 郝为民眉头一皱,语气沉了下来,“你懂什么生意?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好好吃饭!”
“我不懂?” 郝小晨梗着脖子反驳,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洋洋,“叔,我现在可是京州海得利咨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我们公司前阵子刚给天成建材做过管理咨询,他们的账目和流程还是很规范的,侯主任,您说是吧?”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扎在侯亮平的心上,他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哪里是辩解,分明是赤裸裸的暗示 —— 我也在这盘棋里,你侯亮平想动天成建材,就得先掂量掂量我,掂量掂量我身后的人。
侯亮平看着郝为民那张依旧故作正气凛然的脸,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他实在分不清,郝为民是真的被侄子蒙在鼓里,还是在跟他演一出 “大义灭亲” 的双簧。
就在这僵持的关头,保姆轻手轻脚地走进餐厅,俯身在郝为民耳边低声道:“省长,祁副省长来了,说是有份急件要当面给您,拦都拦不住。”
“祁同伟?” 郝为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的底气仿佛被抽走了大半,他捏着酒杯的指节泛白,“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祁同伟穿着一身休闲便装,手里拎着个薄薄的文件袋,脸上挂着标志性的、无懈可击的微笑,缓步走了进来。看到满桌的酒菜和坐立不安的郝小晨,他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语气热络得像来串门的邻居:“哟,省长这是在家设宴呢?真是打扰了,打扰了。”
他的目光落在郝小晨身上,还特意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几分 “欣赏”:“小晨也在啊?早就听说你回国创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
郝小晨的脸色 “唰” 地一下变白了,手里的筷子 “啪嗒” 掉在桌上,他慌忙站起身,声音都有些发颤:“祁…… 祁省长好。”
“同伟同志,这么晚登门,有什么急事?” 郝为民放下酒杯,语气冷得像外面的梅雨,刻意拉开了距离。
“是这样,省长。” 祁同伟把文件袋轻轻放在餐桌一角,语气诚恳,“关于天成建材被查封的事,今天下午已经引发了连锁反应。芯谷工地因为建材断供全面停工,几百个农民工围在市政府门口讨说法,嚷嚷着要不到工钱就去省里上访;还有三家外资供应商,因为拿不到天成建材的货款,已经联系了律师,准备起诉咱们省的重点项目违约,这要是传出去,汉东的营商环境招牌可就砸了。”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郝为民,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我来是想请示您,这查封是不是能搞个‘变通’?毕竟芯谷是国家级示范项目,工期等不起,大局也等不起啊。”
“不能变通!” 郝为民几乎是硬邦邦地回绝,还在强撑着自己的立场,“如果一有人闹就妥协,那我们整顿营商环境的工作还怎么开展?以后谁还会把省政府的指令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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