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个!身家清白,手脚麻利!买到就是赚到嘞!”
人贩子老岩扯着沙哑的嗓子,在熙攘的集市口吆喝。他手里攥着根粗糙的麻绳,绳子另一端,拴着三个垂着头的姑娘。日头毒辣,晒得她们裸露的皮肤发红,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冲出几道泥沟。
周围看热闹的苗人指指点点,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响。
“瞧那个,瘦得跟猴儿似的,能干啥活儿?”
“中间那个看着还行,屁股大,好生养……”
“啧,老岩手里的货,能有好?别是有什么暗病。”
云瑶站在最边上,低垂着眼,仿佛那些声音都离她很远。她穿着破旧的粗布衣,头发枯黄,脸上刻意抹了灰,看上去和另外两个姑娘没什么不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具看似孱弱的身体里,藏着怎样的东西。
集市忽然安静了一瞬。
人群像被无形的刀子劈开,自动让出一条道。
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苗疆服饰,银制的头饰和项圈在阳光下冷冽地反着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她走得很慢,步子极稳,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像山涧最深处的寒潭水,冻得人骨头缝都发冷。
是苗寨的圣女,阿幼朵。
老岩的腰立刻弯成了九十度,脸上堆满了谄媚又畏惧的笑:“圣女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需要,派人吩咐一声,小的直接把最好的货给您送上门去……”
阿幼朵没理他。
她的目光,直接越过了前面两个,落在了最边上的云瑶身上。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器物,冷静,挑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云瑶能感觉到那视线在自己脸上停留,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她下意识地把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缩起,做出瑟缩恐惧的样子。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住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混杂着恨意和酸楚的悸动。
【五年了。】
【阿幼朵。我回来了。】
阿幼朵看了她足足有半分钟,集市上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旗幡的声音。然后,她微微侧头,对跟在身后的仆从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砸进每个人耳朵里:
“像她。”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平淡无波:“带走。”
仆从立刻上前,把一小袋银钱扔给老岩,然后利落地解开了拴着云瑶的麻绳。
老岩接过钱袋,掂了掂,脸上笑开了花,连声道:“是是是!能被圣女看上,是这丫头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云瑶被那仆从轻轻推了一把,踉跄了一下,跟上了阿幼朵的脚步。自始至终,阿幼朵没再看她第二眼,仿佛只是随手买下了一件合眼的东西。
她们穿过寂静的集市,走向那座位于寨子最高处、象征着权力和神秘的圣女居所。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隔着薄薄的鞋底,能感受到那股灼热。路两旁的吊脚楼里,有人悄悄推开窗户,投来或好奇、或怜悯、或畏惧的目光。
云瑶默默地跟着,眼睛看着脚下不断后退的石板路缝里钻出的顽强青草。心里却像开了锅。
这里的一切,熟悉得让人心脏发疼。空气里弥漫着的,是潮湿的泥土味,混合着各家各户晾晒的草药和腌制食物的复杂气味。远处传来叮叮当当银饰碰撞的声音,还有女人用苗语哼唱的、调子悠扬古老的歌谣。
跟她离开的那天,好像没什么不同。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走进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大宅,阴凉瞬间包裹上来。院子很大,打扫得一尘不染,角落里种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有些开着艳丽的花,有些则长得蔫头耷脑。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常年不散的药草和香料的混合气味,嗯,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蛊虫的、微腥的土气。
阿幼朵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再次看向云瑶。
“带她去沐浴。”她吩咐旁边的侍女,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用竹筒里存的那些山泉水。洗干净点。”
侍女恭敬地应了声,引着云瑶往偏房走。
所谓的沐浴,其实就是一个大木桶,里面盛满了清澈冰凉的泉水。水里似乎还加了什么草药,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清苦味。云瑶褪下那身破烂衣服,把自己浸入水中,冰冷的水刺激得她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看着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刻意弄脏的脸洗净后,露出了原本的轮廓。确实,和五年前那个叫“月娆”的少女,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这双眼睛。
侍女拿来一套干净的衣物。不是普通的粗布衣,而是一套……月白色的,面料柔软,款式精致的衣裙。
云瑶的手指触碰到那柔软的布料时,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这是月娆以前常穿的款式,甚至可能是她曾经的旧衣。
她沉默地,一件件穿上。衣服稍微有点不太合身,肩线那里有点紧了。毕竟五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纤细单薄的少女。崖底的生活,蛊虫的淬炼,让她的身体线条变得更加坚韧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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