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难容]: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孤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喜冤家]: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欢媾。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虚花悟]:将那三春勘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
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
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聪明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急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留馀庆]:留馀庆,留馀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
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晚韶华]: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
只这戴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
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
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后人钦敬。
[好事终]: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飞鸟各投林]:为官的家业雕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
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自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曲子弹完还要唱副歌,警幻见宝玉听得眼神发直,半点醒悟的样子都没有,忍不住叹气:“痴儿啊,还是没开窍!”
宝玉忙摆手让歌姬停下,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沉,连忙告醉要睡觉。
警幻仙姑一声令下,侍女们立刻撤去残席,亲自引着宝玉往深处走去。
转过一道雕金回廊,一座香闺绣阁赫然出现——
里面的陈设奢华到颠覆想象,墙挂鲛绡帐,地铺云锦毯,案上摆着夜光杯、琉璃盏,连烛台都是赤金镶宝石的款式,全是宝玉在荣国府见都没见过的奇珍异宝。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房内早已立着一位仙姬,容貌艳绝,既有宝钗的端庄妩媚,又带着黛玉的袅娜风流,两种极致风姿揉于一身,看得宝玉都忘了呼吸。
还没等宝玉理清思绪,警幻仙姑的声音已然响起,字字锋利如刀:“尘世里多少富贵门第,女儿家的闺阁雅趣、风月情致,全被那些荒淫纨绔和浪荡女子玷污得不堪入目!最可恨的是,从古至今多少轻薄子弟,竟拿‘好色不淫’当遮羞布,用‘情而不淫’装清高——
全是自欺欺人的鬼话!喜好美色本就是情动之始,动了真情更是情根深种。那些巫山云雨的夫妻伦常,从来都是先悦其貌、再恋其情才有的结果。而我看重你,正因为你是天下古今第一‘情痴’!”
“情痴”二字一出,宝玉吓得浑身一激灵,慌忙摆手辩解:“仙姑您可折煞我了!我本就懒得读书,爹娘天天盯着教训,怎敢沾半点‘放荡’的边?
况且我年纪还小,根本不懂那些男女间的低俗之事啊!”
警幻仙姑闻言轻笑,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懂什么!情与欲本是同源,但境界天差地别。
凡间那些好色之徒,不过是贪慕容貌、沉迷歌舞,调笑起来没够,寻欢起来无度,恨不得把天下美女都供自己享乐——
这都是只重皮肉的低俗蠢货!可你不一样,你天生带着一段纯粹痴情,我们称之为‘意淫’。
这两个字只能用心领会,没法靠言语说透;只能靠心神感应,不能用俗世标准衡量。”
她话锋一转,神色郑重起来:“你独得这‘痴情’本性,在女儿家中间能做贴心良友,可在俗世里必会被人当成迂腐怪胎,遭人嘲笑、受人排挤。
如今我受你祖宗宁荣二公托付,他们说贾府百年富贵要尽,子孙里唯有你天资聪慧,却怕没人引你走上正路。
所以我才带你来这儿,用仙酒仙茶迷醉你,用妙曲点醒你,再把我妹妹——
乳名兼美、表字可卿的,许配给你,今晚就成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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