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一听,立马笑开了花:“真的吗?那我可就拜你为师了!你可不许嫌我烦啊!”
黛玉摆摆手:“多大点事儿,值得这么郑重?作诗无非就是起承转合那套,中间的承和转得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也能对虚的。要是真能写出奇句来,就算平仄、虚实不对也没关系。”
香菱恍然大悟:“难怪我以前偷着看旧诗,有的对得特别工整,有的就不对,还听人说‘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诗,有的顺顺当当,有的二四六的平仄就错了,我天天都纳闷。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原来这些规矩都是次要的,只要词句新奇就行!”
黛玉点头:“就是这个理!词句说到底也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立意。要是立意真真切切,就算词句不用刻意修饰,自然也是好诗,这就叫‘不以词害意’。”
香菱眼睛一亮:“我特别喜欢陆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这话写得真有意思!”
黛玉却摇摇头:“这种诗可千万别学。你们不懂诗,才觉得这种浅近的句子好听,一旦入了这个套路,就再也学不出高水平的诗了。”
黛玉接着说:“你要是真心想学,我这儿有《王摩诘全集》,你先把他的五言律诗读一百首,仔细揣摩透了。然后再读一两百首杜甫的七言律诗,接着再读一两百首李白的七言绝句。肚子里先把这三个人的诗吃透打基础,之后再看看陶渊明、应玚、谢灵运、阮籍、庾信、鲍照这些人的诗。你这么聪明伶俐,用不了一年,保准能成个小诗翁!”
香菱听得心花怒放:“太好了好姑娘!你现在就把书给我吧,我带回去晚上也能多念几首。”
黛玉吩咐紫鹃把王维的五言律诗拿来,递给香菱,又说:“书里画红圈的都是我选出来的,你一首一首慢慢读。有不明白的,要么问你宝钗姑娘,要么碰到我,我再讲给你听。”
香菱捧着书,高高兴兴回了蘅芜苑。回去之后,什么事都不管了,直奔灯下,一首一首地读了起来。
宝钗催了她好几次睡觉,她都舍不得放下。
宝钗见她这么用功,也不忍心再催,只能随她去了。
过了几天,黛玉刚梳洗完毕,就见香菱笑眯眯地拿着书来了,还想换杜甫的律诗。
黛玉笑着问:“王维的五言律,你一共记了多少首?”
香菱笑道:“画红圈的那些,我全读完了!”
黛玉问:“读出点滋味来了吗?”
香菱点点头,笑着说:“读出点感觉了,就是不知道对不对,想跟你说说。”
黛玉高兴地说:“正要这样讨论交流,才能进步。你说说看,我听听。”
香菱想了想,说:“在我看来,好诗的妙处就在于,有些意思嘴上说不出来,但心里想起来却特别真切。还有些句子看着好像没道理,细想之下却又有理有情。”
黛玉笑道:“这话有点门道了!你具体从哪首诗里看出来的?”
香菱说:“我看他的《塞上》诗,里面有一联‘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一开始想,烟怎么会是直的呢?太阳本来就是圆的,这‘直’字看着没道理,‘圆’字又好像太普通。可合上书一想,倒像是真的亲眼见到了那景象似的。要是想找两个字替换这两个字,翻来覆去也想不出来。”
香菱又说:“还有‘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这‘白’和‘青’两个字,看着也挺奇怪的。可仔细一想,也就这两个字能把那种景象形容得淋漓尽致,念在嘴里,就像含了一颗有几千斤重的橄榄,越品越有味道。”
“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上’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我们那年上京的时候,有天傍晚停船靠岸,岸上没人,就几棵树,远处有几户人家在做晚饭,那炊烟是碧青色的,一直飘到云里。昨天晚上我读这两句诗,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地方一样!”
正说着,宝玉和探春也来了,一进门就坐下听香菱讲诗。
宝玉笑着说:“既然能读出这滋味,也不用再死磕诗集了。真正懂诗的,不在读得多,听你说这两句,就知道你已经悟到作诗的精髓了!”
黛玉笑道:“你觉得‘上孤烟’写得好,还不知道这一句是借鉴前人的呢。我给你看一句,比这个更清淡自然,还不刻意。”
说着,就翻出陶渊明的“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递给香菱。香菱接过一看,连连点头赞叹:“原来‘上’字是从‘依依’这两个字化用过来的,难怪这么有味道!”
宝玉大笑道:“你这算是真学会了!不用再讲了,再讲反而学杂了。现在就动手作一首,肯定差不了!”
探春也笑着说:“明天我补个帖子,请你加入诗社!”
香菱不好意思地笑:“姑娘就别打趣我了,我就是心里羡慕,学着玩罢了。”
黛玉和探春异口同声地说:“谁不是学着玩?难道我们是正经当诗人作诗吗?要是说我们的诗能拿出园子去,还不把外人的牙都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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