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受阻的阴云尚未散去,另一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压力,以一种林寒最不愿面对的方式,悄然降临——来自亲情的羁绊与施压。
这天晚上,林寒难得准时下班,想回家陪陪因为前段时间恐吓事件而一直情绪低落的妻子苏晴。他刚推开家门,就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客厅里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苏晴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而是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手里无意识地绞着一块手帕。更让林寒意外的是,沙发上还坐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却带着几分愁容的老人——他的大伯,林建国。
林建国是林寒老家的长辈,也是林家家族里最有威望的人之一。他年轻时当过几年村干部,为人正直,通情达理,一向最看重林寒这个有出息的侄子。林寒父母去世早,大伯在他成长过程中没少关照,两人感情很深。
“大伯?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您。”林寒连忙换上笑脸,迎了上去,心里却隐隐感到不安。大伯年事已高,很少出门,更不轻易来县城找他。
林建国抬起头,看着林寒,眼神复杂,有疼爱,有担忧,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声音有些沙哑:“小寒,回来了?坐,陪大伯说说话。”
苏晴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林寒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恳求,然后默默起身去倒茶。
林寒依言坐下,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林建国没有马上开口,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在了茶几上,推到了林寒面前。
“大伯,这是……”林寒看着那信封,没有去碰。
“小寒啊,”林建国长长地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挣扎,“大伯知道,你当这个官,不容易,讲究原则,要公正。你是我们林家的骄傲,大伯一直都为你高兴。”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可是……咱们林家,说到底,根还在村里,亲戚里道,乡里乡亲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林寒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似乎猜到信封里是什么,也猜到了大伯的来意。
“今天下午,咱们村的支书,还有你德旺叔(马德福的同宗远亲,在村里颇有影响力),专门到家里来找我。”林建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们……他们跟我说了很多。说你现在办的案子,牵扯太大,德福……马局长,他在县里、市里都有根底,不是那么容易动的。他们还说……还说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不但你自己官位不保,恐怕……恐怕还会连累到咱们整个林家……”
他指了指那个信封:“这里面,是德旺他们……还有几个你叫不上名字、但据说能量很大的‘朋友’,托我转交给你的。说是……一点‘心意’,希望你……高抬贵手,做事留一线。他们保证,只要你这边能……能通融一下,马局长那边,甚至市里的关系,以后都会是你仕途上的助力,咱们林家在全村、全乡,也都能抬起头来……”
林寒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又看着大伯那充满痛苦和恳求的眼神,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完全明白了。对手在动用官方渠道阻挠调查的同时,又祭出了更中国传统、也更难抵御的武器——人情世故、宗族亲情。他们找到了他在老家最敬重、也最无法硬起心肠拒绝的长辈,来进行这场“釜底抽薪”的攻心战。
“大伯,”林寒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努力保持着平静,“您是我的长辈,从小到大,您一直教导我,做人要堂堂正正,要对的起自己的良心,要对得起组织的信任。我现在做的,就是在查清问题,就是在维护党纪国法,就是在做对得起良心的事。”
林建国抓住林寒的手,老眼有些浑浊:“小寒,大伯知道你是个好官,是清官!可是……这世道,有时候不是非黑即白啊!他们势力大,咱们小门小户,斗不过的!何必非要拿鸡蛋去碰石头呢?你想想你爸妈走得早,我答应过他们要照看好你……你再想想小晴,想想小雪……万一你们出了什么事,你让大伯我……我死了怎么有脸去见你爹娘啊!”
老人的话语带着哭腔,充满了真挚的恐惧和担忧。苏晴端着茶走过来,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
亲情、宗族、安危、前途……所有的压力,通过他最敬重的大伯,化作一张沉重而黏稠的网,试图将他牢牢困住,让他妥协,让他放弃原则。
林寒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理解大伯的恐惧和为难,那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整个林家家族的“平安”。在传统的乡村伦理中,这种压力是实实在在的,足以压垮很多人。
他沉默了很久,客厅里只剩下老人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最终,林寒缓缓地、坚定地将那个信封推回到了大伯面前。
“大伯,”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和坚定,“这个,我不能收。您的话,我听了,心里都明白。但是,如果我今天因为亲情、因为压力,就放弃了原则,包庇了腐败,那我林寒,就不配穿这身衣服,不配当这个纪委书记,更不配做您一直引以为傲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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