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洋对苏念卿的调查尚需时日,林寒将那份因“红颜陷阱”而产生的微妙警惕与涟漪强行压下,重新投入到千头万绪的案件核查中。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来自亲情层面的压力与纠葛,以一种更直接、更令他痛心的方式,骤然降临。
这天下午,林寒正在省纪委办案点的办公室内,审阅关于追缴清河市社保基金亏空的最新进展报告,加密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云川县委办公室的号码。
“林书记,您好,打扰您了。”电话那头是县委办主任熟悉而略带焦急的声音,“有件事……可能需要向您汇报一下。您堂弟林涛……他,他好像惹上点麻烦,被市里‘4·15’专案组下面一个外围核查小组请去谈话了,已经快一天了,还没出来。”
林涛?!
林寒握着话筒的手猛地一紧。林涛是他的堂弟,比他小七八岁,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感情一直不错。林涛脑子活络,但读书不太行,早年跑过运输,后来在云川开了家建材公司,规模不大不小。林寒到云川任职后,曾严肃告诫过他,做生意要本分,绝不能打着自己的旗号,更不能与马德福那帮人搅和在一起。林涛当时满口答应……
他怎么会被专案组请去谈话?难道……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林寒的心脏。
“具体是什么情况?涉及哪方面?”林寒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声音低沉地问道。
“这个……详细情况还不清楚。”主任的语气有些含糊,“听说是……是和县一中新校区项目的一些建材供应有关,可能……可能存在一些不规范的地方……那边小组的领导说,按程序办事,让家里不用太担心。”
不用太担心?被专案组请去谈话超过二十四小时,这绝不是“不用太担心”的小事!而且涉及一中新校区项目,这正是马德福、吴老四腐败的重灾区!
林寒立刻拨通了周海洋的电话。
“海洋,我堂弟林涛被专案组请去谈话,怎么回事?”
周海洋显然已经知晓此事,语气带着一丝为难和凝重:“林书记,我正想向您汇报。是刘薇那个小组在核查一中项目建材供应商时发现的线索。林涛的‘云涛建材’,确实向一中项目供应过一批电缆和涂料,但经初步核查,这批产品存在以次充好、虚报价格的问题,而且……而且其中一部分劣质电缆,是通过吴老四控制的鼎坤商贸转了一道手才进入工地的,这里面很可能涉及回扣和利益输送。金额虽然不算特别巨大,但性质……比较敏感。所以按规矩,请他过来核实情况。”
果然如此!林涛还是背着他,卷进了这潭浑水!一股怒火夹杂着失望和痛心,冲上林寒的头顶。他想起自己多次对林涛的告诫,想起父母早逝后,自己对这个堂弟或多或少的关照,如今却……
“他现在态度怎么样?”林寒深吸一口气,问道。
“不太配合。”周海洋实话实说,“情绪比较激动,一口咬定是正常生意往来,价格和质量都是按合同来的,不认识什么吴老四,更别提回扣。反复强调他是您林书记的弟弟,要求尽快让他离开。”
打着我的旗号!林寒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这是他最忌讳、最深恶痛绝的事情!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大伯林建国的名字。林寒看着那个名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大伯那张因焦虑而扭曲的脸。他几乎能猜到电话内容。
他没有接。任由手机在桌面上执着地震动着,如同他此刻纷乱如麻的心绪。
几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他的婶婶,带着哭腔。紧接着,他在老家的几个叔伯长辈,甚至一些平时不怎么走动的亲戚,电话都像约好了一样,接二连三地打了进来。
林寒索性关闭了私人手机。世界瞬间清静了,但他心中的波涛却更加汹涌。他知道,家族的压力,已经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这比面对宋维民、面对枪口甚至面对美人计,更让他感到窒息和痛苦。
情与法,情与理,在这一刻尖锐地对立起来,将他置于炭火之上炙烤。
傍晚,林寒独自一人驱车来到了关押林涛的办案点外围。他没有进去,只是将车停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透过车窗,望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他知道,堂弟就在其中的某一个房间里,接受着他同事的询问。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裹着他。
他不能去干涉,甚至不能去打听具体的细节。这是纪律,是原则,是他作为纪委书记必须坚守的底线。一旦他开口,哪怕只是一个暗示,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所有像小陈那样付出生命的举报人的期望,都将化为泡影。他林寒,将不再是那个高举利剑的反腐先锋,而会成为自己最鄙夷的、徇私枉法的保护伞。
可是,那里面关着的,是他的弟弟啊!是那个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弟弟!是大伯家唯一的儿子!如果林涛真的罪名坐实,面临牢狱之灾,他如何面对年迈的大伯和婶婶?如何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家族里那些原本就以他“六亲不认”为由对他颇有微词的亲戚,又会如何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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