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渐渐沉淀在不夜天清冷的夜风里。炎阳殿的辉煌灯火逐一熄灭,只余下零星光点,映照着战后略显空旷寂寥的宫宇回廊。大部分赴宴者已各自回到临时安排的客舍休息,或仍在为明日即将展开的更具体、也更艰难的战后细则商讨养精蓄锐。
蓝曦臣与林昭所居的客舍位于相对僻静的一处偏殿,虽陈设简单,但胜在清净。两人刚回到房中不久,正于窗边小几旁对坐,梳理着今日宴上诸般情态与明日可能面临的议题,门外便传来了极轻的叩击声,以及蓝忘机那辨识度极高的清冷嗓音:“兄长,兄嫂。”
“是忘机和无羡。”蓝曦臣与林昭对视一眼,起身相迎。
门开处,蓝忘机与魏无羡的身影映入眼帘。蓝忘机依旧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面色平静,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魏无羡跟在他身侧,脸上虽还挂着惯常那种略显散漫的笑意,但比之宴席上,此刻这笑容淡了些,眉宇间透出几分掩饰不住的疲惫,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他手中习惯性地握着那支通体漆黑、隐隐有暗红流光偶尔闪过的竹笛——陈情。
“忘机,魏公子,快进来。”林昭侧身让开,温声道。
四人重新落座,蓝曦臣执壶为二人斟上清茶。氤氲的热气稍稍驱散了夜寒。
“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蓝曦臣看向弟弟,目光温和中带着询问。
蓝忘机的视线先是掠过魏无羡,随即落在兄长与林昭身上,言简意赅:“魏婴伤势未稳,陈情与阴虎符之力,仍需磨合。云深不知处冷泉与藏书阁静室,于他疗伤静心更为适宜。”他顿了顿,补充道,“此地诸事繁杂,气息紊乱,不利休养。”
这便是提出要先行带魏无羡回云深不知处了。言语虽简,关切之意却深。
魏无羡挠了挠鼻子,接口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就是有时候觉得这玩意儿,”他晃了晃手中的陈情,笛身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发出一声极低微的呜咽,“还有肚子里那块铁疙瘩,不太听使唤,偶尔闹点小脾气。不过有蓝湛在,没事的。”他说得轻松,但在座三人都听得出其中的凶险。阴虎符乃绝世凶器,怨气滔天,虽因缘际会被魏无羡以独特法门初步掌控,更以其自身金丹为基进行调和压制,但那股力量毕竟非属正道,侵蚀与反噬无时无刻不在。魏无羡所谓的“闹脾气”,很可能就是怨气冲击灵台、损伤经脉的瞬间。
林昭的目光在魏无羡脸上仔细停留片刻,她能感觉到对方周身灵气流转间那一丝不甚和谐的滞涩与隐隐的阴寒之气。她沉吟道:“忘机所言有理。魏公子,你以金丹调和阴虎符怨气,虽是天纵奇思,但此法前所未有,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云深不知处清静,灵气纯正,更有冷泉涤荡污浊,确是最适合你稳固伤势、进一步掌控这股力量的地方。此间大局已定,后续琐事,自有百家操持。”
她肯定了蓝忘机的提议,随即话锋微转,带上了几分属于长嫂的关切与考量:“说起来,你与忘机既已心意相通,患难与共,如今战事暂歇,关于结为道侣之事,可有什么打算?若需林家与蓝家一同操办,我们也好早些准备。”
提及此事,魏无羡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蓝忘机。蓝忘机坐得笔直,面色依旧无波,但仔细看,能发现他置于膝上的手指微微收拢了些。
蓝曦臣温润的声音适时响起,接过了话头:“卿玥,此事暂且不急。”他看向弟弟和魏无羡,目光包容而睿智,“无羡的伤势是首要。结契大典固然重要,但需身心皆备,方是圆满。待他体内怨气彻底平稳,与陈情、阴虎符的契合更进一步,再行商议不迟。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需我们共同面对。”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阴虎符力量骇人,温若寒之祸,根源之一便是对阴铁之力无穷尽的贪婪与滥用。如今阴虎符虽在无羡手中,但此物终究是双刃之剑,它的存在本身,便是对人心最大的考验。如何确保其不被滥用,如何防止再出一个‘温若寒’,甚至……如何找到可能彻底净化或安全封印其力量的方法,才是当务之急。此事,不仅关乎无羡个人安危,更关乎天下太平。”
提到阴虎符和温若寒,室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几分。魏无羡也收起了玩笑之色,认真点头:“泽芜君说的是。这玩意儿确实烫手。我会尽快摸索出更稳妥的控制之法,至少在彻底掌握之前,不会让它离开云深不知处。”他看向蓝忘机,眼中是绝对的信任,“有蓝湛看着我,你们放心。”
蓝忘机回望他,轻轻“嗯”了一声,虽只一字,却重逾千斤。
话题由此延伸开,不免谈及战后各家情势。
“云梦江氏,”林昭轻啜一口茶,缓缓道,“经此一劫,莲花坞受损不轻,江宗主、虞夫人身故,不过江澄少主临危受命,撑起了大局,虽手段略显刚硬急切,但重建家园、整顿门风的决心不容小觑。假以时日,云梦未必不能恢复元气,只是江氏姐弟的心结,恐需更长时日方能化解。”她指的是江厌离与金子轩解除婚约,以及魏无羡与莲花坞之间愈发复杂难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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