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县城的暮色,携着江雾的清寒,比虞城沉得更早。
夕阳吻别远山后,街灯次第亮起,昏黄光晕淌在青石板路上,将往来行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祝英齐携阿福寻至临河的 “望川客栈”,门面虽不阔绰,却透着几分雅致:朱漆木门挂着竹帘,风过处,帘影轻摇,隐约泄出院内桂子的清甜香气,混着江水的湿润,沁人心脾。
“公子,您先歇着,小的这就去打热水来。”
阿福卸下肩头沉甸甸的行囊,擦了擦额角薄汗,脚步轻快地转身而去,似是卸下了一路风尘。
祝英齐颔首,抬手推开雕花木窗。窗外便是淳安内河,几艘乌篷船静静泊在岸边,船家正弯腰收拾渔具,低声絮语伴着水声漫开;远处酒楼飘来丝竹管弦之声,混着食客的闲谈笑语,勾勒出一幅鲜活的市井图景。
他从怀中取出祖父遗留的双鱼玉佩,指尖摩挲着其上温润的纹路,玉质通透,映着烛火微光。
祖父 “年年有余,合家安康” 的叮嘱犹在耳畔,父母的牵挂与期许也涌上心头,让他胸中既有暖意,又添了几分对前路的憧憬 —— 那是对学问真义的渴求,亦是对知音相逢的期盼。
刚落座未久,门外便传来一阵轻细的争执声,打破了室内宁静。
“店家,那间靠崖上房,小女子三日前便已预订,为何临时转给旁人?” 女子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带着几分不悦,却无半分蛮横之气,反倒透着股执拗的书卷气。
“姑娘莫怪,莫怪!” 店家的声音满是歉意,带着几分无奈,“那位客官说有急事,愿付三倍房钱,小的实在难违,还望姑娘海涵。”
祝英齐本不欲多管闲事,可那女子声线中的清雅风骨,竟让他生出几分留意。
他起身推开门,只见廊下立着一位青衣女子:身形纤细窈窕,头戴素色帷帽,轻纱遮面,仅能瞥见一截白皙圆润的下颌线,指尖握着一卷线装书册,指节纤细如玉。她身旁跟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叉着腰与店家理论,眉眼间满是愤愤不平。
“不过一间客房,何必为此争执。” 祝英齐缓步上前,语气温和如春风,“在下所住,恰是那间靠崖上房。姑娘若不嫌弃,便让与你便是。”
青衣女子闻言,微微侧过身,帷帽轻纱随风轻晃,隐约可见一双清亮如溪的眼眸,正带着几分诧异望向他。“公子好意,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这般夺人所爱,实非君子所为。”
她的声音柔和了些许,带着几分矜持与礼数。
“出门在外,互帮互助本是应当。” 祝英齐唇边漾起一抹浅笑,“在下明日一早便要往云栖山去,这房间也用不了多时,姑娘不必介怀。”
店家见状,连忙打圆场:“姑娘,这位公子真是仁厚之人,您就收下这份好意吧!小的这就给您收拾房间。”
青衣女子沉默片刻,轻轻颔首,声音带着几分真切的感激:“既如此,多谢公子成全。小女子苏婉卿,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在下祝英齐,举手之劳,何谈报答。”
祝英齐拱手行礼,转身便吩咐阿福收拾行李,换至隔壁的普通客房。阿福虽满脸不解,却也不敢多问,连忙手脚麻利地照做。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晨雾如纱笼罩大地,祝英齐便带着阿福启程前往云栖山。
山路蜿蜒曲折,两旁古木参天,苍劲的枝干交错纵横,将晨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晨雾缠绕在树干之间,似有若无,偶尔有露珠从枝叶上滴落,砸在青石上,发出 “嘀嗒” 的清脆声响。山中静极了,唯有鸟鸣啾啾、脚步声轻响,空气中弥漫着松针与腐叶的清苦香气,沁人心脾,涤荡着一路风尘。
“公子,这云栖山可真清静!” 阿福一边艰难地爬坡,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脸上满是赞叹,“怪不得周老先生要隐居在此,只是这路也太陡了,小的腿都快酸得抬不起来了。”
祝英齐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沿途层林尽染的秋景,语气带着几分感悟:“求学之路,本就无捷径可走。你看这山中景致,云雾缭绕,峰峦叠嶂,不正是磨砺心性、沉淀学问的绝佳之地?”
两人走走停停,约莫行了两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开阔地。
一座青砖灰瓦的院落隐在松林之中,院门前挂着一块古朴木匾,上书 “隐庐” 二字,字体苍劲有力,笔锋间透着几分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风骨。
院墙外种着几株野菊,正值盛开时节,黄的清丽、白的素雅、紫的幽艳,争奇斗艳,为这清幽之地添了几分生机与野趣。
祝英齐整理了一下衣袍,拂去肩头沾染的草叶,缓步上前,轻轻叩了叩木门。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位白发老者打开了门。他身着粗布长衫,面容清癯,额上刻着岁月的沟壑,眼神却炯炯有神,宛如寒星,不见半分老态 —— 正是隐儒周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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