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琉璃心中了然,面上却不显:“胡掌柜客气。买卖归买卖,人情归人情。这铺子——”
“二百三十贯。”胡桑萨尔转向李掌柜,语气不容置疑,“李掌柜,洛阳的事耽误不得。现钱在此,你点一点,今日就交割。若愿意,我铺子里有现成的文书先生,可立即立契。”
李掌柜看看那鼓囊囊的钱袋,又看看胡萨尔,最终长叹一声:“罢、罢了!就依胡掌柜!”
事情快得出乎意料。不过一个时辰,地契、房契过户,银钱两清。李掌柜揣着钱袋匆匆离去,连那些笨重家具都不要了。
萨尔却未走。他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了看天色,忽然道:“裴娘子真要开胭脂铺?”
“是。”
“西市这潭水,深得很。”他转过身,猫眼石戒指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幽光,“朱颜阁背后是户部,芙蓉坊的郑三娘与宫中采办有旧。娘子虽身份贵重,可生意场上的阴私手段,防不胜防。”
裴琉璃静静听着:“胡掌柜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他摆摆手,“只是提醒娘子——西市做生意,货好固然要紧,路更要通。”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铜牌,递过来,“这是我商队的信物。娘子日后若需西域的香料、药材,或是想往外销货,可凭此牌到西市‘康居邸’寻我。”
那铜牌不过拇指大小,上刻一只骆驼踏沙的图案,背面是曲曲折折的粟特文。
裴琉璃接过,入手沉甸甸的:“胡掌柜的生意,做到何处?”
“最远到拂菻(东罗马),南下可至天竺。”萨尔眼中闪过商贾特有的精明与豪气,“波斯蔷薇露、大食胭脂虫、天竺龙涎香……娘子若要制上好的胭脂水粉,这些原料,长安城里只有我能弄到。”
话至此,已是明牌。
裴琉璃摩挲着铜牌上凹凸的纹路,缓缓道:“胡掌柜想与我合作?”
“合作不敢当。”胡桑萨尔笑了,“只是觉得,娘子的东西若只放在西市卖,可惜了。”他望向西方,目光似乎越过长安的城墙,看到遥远的沙碛与雪山,“安西往西,粟特城邦的贵妇,波斯王庭的公主,乃至拂菻帝国的女眷——她们用的胭脂,未必比得上娘子手中那一盒。”
这话如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裴琉璃袖中的手指微微收拢。她此前想的,不过是在长安立足。可萨尔这番话,却在她面前铺开了一张更大、更远的图景。
丝绸之路。西域。更广阔的天地。
“原料的事,容我斟酌。”她将铜牌收好,“铺子开张时,还请胡掌柜赏光。”
“一定。”胡桑萨尔拱手,“此外——”他迟疑片刻,“娘子近日若见到裴将军,可否替我带句话?”
“请讲。”
“就说,萨尔问他:当年焉耆城外,那坛葡萄酿,还欠着半坛。”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似是怀念,又似感慨。
裴琉璃颔首:“必当带到。”
胡桑萨尔再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锦袍的下摆拂过门槛,消失在市井喧嚣中。
青黛这才凑过来,小声道:“夫人,这人可靠么?”
“可不可靠,试过才知。”裴琉璃环视这处崭新的产业,心中已有了盘算,“周安,你去找匠人来,明日开始修整铺面。牌匾就照昨日定的,用‘琉璃阁’三字,请崇仁坊的刘老先生写——他的字有筋骨。”
“是。”
“陈平,”她又道,“你这两日多在附近转转,朱颜阁、芙蓉坊,还有西市几处大的货栈,都留意着。”
陈平抱拳领命。
众人各自忙碌起来。裴琉璃独自站在院中井边,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涟漪微动,倒影模糊又清晰。
她想起萨尔最后那句话。焉耆城,葡萄酿。那是安西的故事,是裴琰之的过往,如今却以这样一种方式,悄然与她手中的胭脂水粉牵连在一起。
远处传来驼铃声,悠长苍凉,仿佛从沙漠尽头传来。
裴琉璃握紧了袖中的铜牌。
这长安西市,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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