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傍晚时分,天色阴沉,铅云低垂,似有雪意。
裴琉璃如常披了件银狐毛镶边的莲青斗篷,带着青黛,往府中梅园去。近日红梅初绽,她去折几枝插瓶,合情合理。
梅园僻静,此时并无他人。那张青石凳静静立在几株老梅下,凳面上落了些许花瓣。
裴琉璃脚步微顿,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石凳侧面一处不易察觉的凹陷处。青黛会意,上前用帕子拂了拂凳面:“夫人,这儿干净,您略坐坐,奴婢去折那边开得最好的几枝。”
裴琉璃“嗯”了一声,姿态优雅地坐下,斗篷的下摆和袖口,看似无意地拂过石凳侧面的凹陷处。停留了片刻,她才起身,走到另一株梅树下仰头观赏。
一切,仿佛只是主仆二人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冬日赏梅。
躲在假山石后远远窥视的秋菊,手心全是冷汗,见裴琉璃坐下又起身,并无异常,才按着狂跳的心口,悄悄溜回柳姨娘的西院。
西院厢房内,炭火烧得暖融,药香混着淡淡的熏香。
柳姨娘只穿着素色中衣,外面松松披了件缎袄,倚在暖榻上,脸色在灯光下依旧带着病弱的苍白,眼神却亮得有些迫人。小荷在榻边轻轻替她捶腿。
秋菊低着头进去,声音细细的:“姨娘,事情……办妥了。奴婢亲眼看着夫人坐下,位置一点不差。”
柳姨娘眼皮微微一掀,目光像羽毛般扫过秋菊紧张的脸:“哦?她可有什么异样?”
“没有……夫人坐了会儿,还起身赏了会儿花,才和青黛姐姐拿着梅花走了。看着……一切如常。”秋菊按照裴琉璃的嘱咐回答。
“一切如常?”柳姨娘唇角弯起一抹极淡、却冰凉的笑意,“那便对了。那药粉,发作需要些时辰。今夜,或最迟明早,便该有‘好戏’看了。”她似乎很满意,慵懒地摆摆手,“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记住,管好自己的嘴。”
“是,谢姨娘赏。”秋菊如蒙大赦,退了出去。
门帘落下,柳姨娘脸上的笑意更深,眼底却毫无温度。她对小荷轻声道:“去,把前儿个大夫开的那副治疗‘风疹瘙痒’的方子,再抓两剂备着。咱们这位夫人若是‘病’了,我这做妹妹的,少不得要‘关心则乱’,亲自送药过去表表心意才是。” 声音温柔似水,却让人不寒而栗。
小荷垂眼应下:“姨娘心善。”
然而,一夜过去,风平浪静。次日清晨,裴琉璃依旧按时起身,去正厅处理家务,面色红润,举止如常,丝毫不见任何“恶疾”征兆。
柳姨娘在房中听到回报,修剪花枝的金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一朵开得正好的水仙花头。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眉心蹙起,“那药粉是那人给的,说万无一失……” 是秋菊那贱婢办事不力?还是裴氏根本就没沾到?或者……她察觉了什么?
她心中蓦地升起一丝不安。
又过了一日,依旧无事发生。反倒是裴琉璃派人来西院传话,说是得了些上好的阿胶和燕窝,给柳姨娘补身,还温和地嘱咐她“既身子不爽,便好生静养,无事不必出院子走动”。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隐有关切下的告诫之意。
柳姨娘捏着锦帕的手指微微收紧。不对劲。裴氏的反应太过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刻意。那送来的补品,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示威。
难道……秋菊真的背叛了她?裴氏将计就计,换了药粉?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她猛地想起那方藏了针的绣帕,裴氏当时收下,不声不响,莫非也早已看穿?自己竟一直低估了这个年轻继室的心智和手段!
她必须确认!必须抓住裴氏的破绽!
又一日午后,天色放晴。裴琉璃带着青黛,似乎要去库房查看新到的年货,必经之路有一段高高的九曲回廊,廊外是结了薄冰的荷花池。
柳姨娘得知消息,对着镜子细细描画了眉毛,点了淡唇,让自己看起来愈发楚楚可怜。她扶着小荷的手,也“恰好”出门“散步透气”,朝着回廊方向走去。
她心中已有了一个更毒的计划:若裴氏无恙,便亲自去“偶遇”,言语间再试探敲打,甚至……制造一点“意外”。回廊台阶结了霜雪,滑倒摔伤,再正常不过。若裴氏身上真有红疹发作,体虚乏力,那这“意外”就更容易发生了。
她要把主动权,重新夺回来!要让裴氏知道,这内宅,不是她一人说了算!
两条身影,从不同方向,缓缓走向那寂静而陡峭的回廊。
风中,似有暗香浮动,却不知是梅香,还是……阴谋碾碎后,散发出的腐朽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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