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晨。
裴琉璃将拟好的菜单递给厨房总管赵嬷嬷时,这位在裴家伺候了三十年的老人,脸色瞬间变了。
“夫人,”赵嬷嬷捧着菜单,手指微微发抖,“这……这乳酪月饼、果仁馅饼,老奴闻所未闻。还有这‘八宝酿鸭’,竟要将糯米、莲子、红枣塞进鸭腹烤制?这、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裴琉璃坐在主位,端起茶盏,“什么规矩?”
“中秋宴席,历来是桂花鸭、蟹粉狮子头、红烧肘子这些大菜。”赵嬷嬷急声道,“月饼更是只有豆沙、枣泥、五仁三样。夫人这些新花样,老奴只怕……只怕叔婆们不认啊!”
“她们认不认,是你该操心的事么?”裴琉璃抬眼,目光平静,“你该操心的,是能不能把这些菜做出来。”
赵嬷嬷一滞。
“乳酪是从胡商那儿买的,我已让周管家备好了。果仁是现成的核桃、杏仁、花生。八宝酿鸭的方子,我写得很清楚。”裴琉璃放下茶盏,“你若做不了,我换人做。”
这话极重。
赵嬷嬷脸色煞白,扑通跪下:“夫人息怒!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是怕……怕办砸了宴席,损了夫人的颜面。”
“我的颜面,我自己挣。”裴琉璃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的本分,是把我交代的事办好。办好了,赏;办砸了——裴家不留无用之人。”
赵嬷嬷浑身一颤,重重磕头:“老奴……遵命。”
“去吧。”裴琉璃摆摆手,“今日先试做。乳酪月饼和八宝酿鸭,各做三份,午时送我尝。”
赵嬷嬷捧着菜单,踉跄退下。
她一走,青黛便低声道:“夫人,赵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和几位叔婆都有交情。您这样逼她,只怕她……”
“只怕她去向叔婆告状?”裴琉璃笑了,“我正愁没人递话呢。”
青黛一愣。
“你去厨房盯着。”裴琉璃吩咐,“看她怎么做,见了谁,说了什么。一字不漏,回来报我。”
“是。”
午时刚过,青黛回来了。
“赵嬷嬷试做了乳酪月饼,但做坏了三炉,说是火候掌握不好。八宝酿鸭倒是做成了,但味道……奴婢尝了一口,咸得发苦。”青黛顿了顿,“她做菜时,七叔婆身边的钱嬷嬷‘恰好’路过,两人在厨房后门说了半晌话。”
“说什么了?”
“钱嬷嬷说,‘新妇就是爱折腾,好好的中秋非要弄些胡人的东西,也不怕祖宗怪罪’。赵嬷嬷哭诉,‘老奴劝了,夫人不听,非要按她的来。这要是办砸了,可怎么是好’。”
裴琉璃听着,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果然。
“然后呢?”
“钱嬷嬷说,‘你放心,三叔婆心里有数。宴席那日,自有计较’。”
自有计较。
裴琉璃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叶。
她倒要看看,这些“计较”是什么。
“夫人,”青黛担忧道,“要不……咱们还是用老菜单?稳妥些。”
“稳妥?”裴琉璃抬眼,“青黛,你跟我这么久,可曾见我求过‘稳妥’?”
青黛哑然。
“我要的不是稳妥,是赢。”裴琉璃放下茶盏,“去告诉赵嬷嬷,乳酪月饼再做,做到我满意为止。八宝酿鸭重做,盐减半,加一勺蜂蜜。”
“是。”
青黛退下后,裴琉璃独自走到窗前。
庭院里,几个小丫鬟正在打扫落叶,见她在看,都低下头,动作更加麻利。
这府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
等着她出错,等着看她笑话。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正想着,门外传来秀宁的声音:“母亲,女儿有事禀报。”
“进来。”
秀宁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个小布包。她走到案前,将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金黄色的饼,散发着浓郁的奶香和果仁香气。
“这是……”裴琉璃挑眉。
“乳酪月饼。”秀宁眼睛亮晶晶的,“女儿见赵嬷嬷做坏了,就自己去厨房试了试。按母亲说的,乳酪要隔水化开,不能直接烤。果仁要先炒香,再捣碎。面皮要揉进猪油,才酥脆。”
她拿起一块,递给裴琉璃:“母亲尝尝。”
裴琉璃接过,咬了一口。
饼皮酥脆,内馅绵软,乳酪的醇厚和果仁的香脆完美融合,甜而不腻。
比她在现代吃过的任何乳酪月饼都不差。
“你做的?”她看向秀宁。
秀宁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女儿偷看了母亲的方子,自己琢磨的。若是不好……”
“很好。”裴琉璃打断她,将剩下的半块吃完,“比赵嬷嬷做的好十倍。”
秀宁眼睛更亮了。
“但这饼,不能说是你做的。”裴琉璃擦净手指,“你去厨房,把这方子‘教’给赵嬷嬷。就说,是你从我这儿偷看来的,见她做不好,不忍心,才来帮忙。”
秀宁一怔:“为什么?”
“因为这场宴,明面上必须是我主持,你帮忙。”裴琉璃看着她,“但暗地里,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裴琉璃的女儿,有本事撑起半个厨房。”
她重重点头:“女儿明白。”
“去吧。”裴琉璃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心些,别让人看出来。”
秀宁抱着布包,脚步轻快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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