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阁的后堂,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长案上,一字排开十个鎏金琉璃小瓶。每个瓶子不过拇指大小,瓶身线条流畅,通体透亮如水晶,只在瓶口和瓶底饰以繁复的缠枝莲纹金边。瓶塞是整块白玉雕成的玫瑰花苞,用金链系在瓶颈。
瓶中,是淡金色的、浓稠如蜜的长安玫瑰精油。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瓶身上,折射出碎金般的光晕。香气在室内幽幽萦绕,不浓烈,却无处不在,仿佛有生命般往人鼻子里钻。
萨尔盯着那些瓶子,又看了看裴琉璃手中那张新拟的价目单,脸色变了又变。
“夫人,”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您确定……要定这个价?”
价目单上,白纸黑字:
“长安玫瑰香露”,一瓶(三钱),十贯钱。
“长安玫瑰润颜脂”,一盒(一两),十五贯钱。
“乳香滋养面霜”(待原料恢复后推出),暂定二十贯。
而琉璃阁目前最畅销的“普通润手脂”,一盒才卖一百文。最贵的“西域香露”,也不过两贯钱一瓶。
十贯钱是什么概念?
开元年间,一斗米不过三文钱。一个七品官员的月俸,也不过十贯左右。这一小瓶香露,抵得上一个官员一月的俸禄。
裴琉璃放下价目单,神色平静:“确定。”
“疯了!”萨尔终于忍不住,用波斯语低声咒骂了一句,又换成汉语,“夫人,长安的贵妇人是舍得花钱,但不是傻子!十贯钱,她们能买十个西域舞姬,能买一匹上好的蜀锦,能买一车江南新茶!凭什么买这一小瓶花露?”
“凭它是长安独一无二的。”裴琉璃拿起一个琉璃瓶,对着光轻轻旋转,“凭它用了只有我们能提炼出的、浓度十倍于普通花露的玫瑰精油。凭这琉璃瓶是请将作监的大匠特别烧制的,每个花纹都不一样。凭这白玉瓶塞是蓝田玉雕的,每个都是孤品。”
她放下瓶子,看向萨尔:“更重要的是,凭它叫‘长安玫瑰’。”
萨尔一愣。
“西域的玫瑰再好,那是胡人的东西。”裴琉璃缓缓道,“而这瓶里的香气,来自曲江的花田,用的是我改良的蒸馏法,盛在大唐工匠烧制的琉璃瓶中。它从花苞到成品,每一步都在长安完成。”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有力:“我要卖的,不是一瓶香露。是一个梦。一个大唐女子可以用本土之物,做出比胡商更精、更贵、更好的东西的梦。”
萨尔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端坐如松的女子,忽然想起丝路上那些传说——关于东方这个帝国的骄傲,关于长安人骨子里对“天朝上国”的自信。
“可是……”他仍不放心,“价定这么高,万一卖不出去……”
“那就让它摆在柜上。”裴琉璃打断他,“琉璃阁从明天起,一楼只陈列普通货品。二楼设雅间,非持请柬或熟人引荐不得入内。这十瓶香露,只放在二楼,每人限购一瓶。”
她取过一张素笺,提笔写下几行字,递给青黛:“按这个名单,送请柬。玉真公主,汝阳王妃,郭尚书夫人,王御史夫人……还有,杨侍郎家新纳的那位宠妾,也送一份。”
青黛接过名单,有些迟疑:“夫人,杨侍郎那位……出身不高,其他夫人会不会……”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裴琉璃淡淡道,“一个出身不高的妾室都能用得起‘长安玫瑰’,那些正室夫人,会甘心落后吗?”
萨尔倒吸一口凉气。
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普通的定价,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针对长安顶级贵妇圈的心理战。
用极高的价格设立门槛,用限购制造稀缺,用特定的客户群制造攀比。这不是卖货,这是在制造一种身份象征。
“那……这些瓶子……”萨尔看向那十个鎏金琉璃瓶。
“每个瓶底,刻一个数字。”裴琉璃说,“从一到十。告诉客人,这是‘长安玫瑰’第一批,只有十瓶。以后每批都会限量,数字不会重复。”
孤品。限量。编号。
萨尔觉得自己的商人生涯受到了冲击。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卖法。在波斯,在大食,在粟特,商人追求的是薄利多销,是货通天下。可这位裴夫人,反其道而行之——她要的不是多数人买得起,而是少数人抢不到。
“如果……如果真有人买呢?”他喃喃问。
“那就继续做第二批。”裴琉璃微微一笑,“但第二批的价格,会是十二贯。第三批,十五贯。以此类推。”
萨尔彻底说不出话了。
窗外传来西市的喧哗声,贩夫走卒的吆喝,驼铃叮当,马车轱辘。而在这间小小的后堂里,一个女子正在重新定义“奢侈”的含义。
“萨尔,”裴琉璃看向他,“吐蕃商路中断,对我们来说是危机,但也是机遇。西域的货进不来,长安的贵妇们正缺新鲜玩意儿。这时候推出‘长安玫瑰’,告诉她们——没有胡商的香料,我们大唐自己也能做出更好的。”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西市川流不息的人群。
“我要让‘琉璃阁’三个字,不再只是一个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她轻声说,像在对自己说,又像在宣告,“我要它成为长安的一个符号。一个代表极致品质、极致奢华、极致大唐风雅的符号。”
萨尔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丝路上那些最险峻的关隘。越是难行,越能筛选出真正的勇者。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售?”他问,声音里已没了质疑,只剩下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三日后。”裴琉璃转身,眼神清亮如星,“这三天,让香气再醇化一下。也让请柬,飞一会儿。”
她拿起一个鎏金琉璃瓶,揭开白玉瓶塞。
刹那间,浓郁的玫瑰香气奔涌而出,席卷了整个房间。那香气如此霸道,如此华丽,仿佛将整个长安的春天都浓缩在了这方寸之间。
萨尔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他仿佛看到,这香气将如何飘过西市,飘过朱雀大街,飘进那些高门大户的深宅后院,在贵妇们的梳妆台上,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暴。
而风暴的中心,是这个叫裴琉璃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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