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灵症爆发整整一年，A市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曾经的繁华都市沦为断壁残垣，残破的楼房歪斜着矗立，裸露的钢筋像白骨般刺向天空，疯长的杂草和藤蔓从墙体裂缝里钻出来，把柏油路顶得四分五裂，连路牌都被藤蔓缠得只剩个模糊的边角。避难所的铁皮屋顶早被酸雨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冰冷的水珠砸在锈蚀的铁桶上，叮咚、叮咚的声响像钝刀反复割着人心，把幸存者们本就麻木的神情磨得更显呆滞。我攥着两个硬邦邦的窝头，粗糙的麦麸硌得指节发僵，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冷汗浸得手心发滑。我逆着迟缓流动的人潮往临时医疗室挤，肩膀撞开几个裹着破布的身影，换来几声含混的咒骂，我连回头的心思都没有——苏晓还在等着，这两个掺了霉变玉米粉的窝头，是我们俩今天仅存的口粮，也是支撑我压下恐惧的唯一念想。
医疗室是用发黄的塑料布隔出的方寸之地，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着墙体霉变的酸腐味扑面而来，呛得我鼻腔发紧。小茗正蹲在地上，把捡来的泡沫板往苏晓身后垫，指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碘伏，因为紧张而不停发颤。见我进来，她立刻抬手比了个的手势，眼神里满是慌乱的警示。我放轻脚步凑过去，心猛地一揪，后脊瞬间窜起一股寒意——苏晓斜靠在墙角，脸色白得像泡透了的宣纸，原本纤细的手腕此刻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嘴唇抿得紧紧的，喉结无意识滚动着，显然在强压着身体的不适和心底的恐惧。唯有覆在小腹上的手，指尖轻轻收拢，那力道轻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琉璃，却又带着一丝不敢放松的执拗。半小时前，小茗攥着根验孕棒冲进我们男寝，声音抖得不成调：两道杠...林默，是两道杠啊...我当时脑子就嗡的一声——苏晓怀孕了，在这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的末世里，这个消息像块巨石，砸得我只剩满心的恐慌。
我把窝头放在铺着旧报纸的矮桌上，报纸上的新闻早就被雨水泡得模糊，只剩几个残缺的标题。就这点了，我的声音裹着门外的雨丝，带着抑制不住的发颤，那是对未知的恐惧和对现实的无力，后厨老张偷偷说，仓库里的玉米粉只够撑三天。昨天有个汉子抢了老鼠药嚼，半片就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救回来后到现在还躺着哼哼，嗓子里发出的动静听得人头皮发麻。这话像淬了冰的针，每一个字都往苏晓心上扎。我看着她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又白了几分，自己的恐慌也跟着翻涌上来——在这连干净水都喝不上的地方，怀孩子无异于抱着颗定时炸弹，我甚至不敢深想，要是苏晓难产，要是孩子生下来活不了，我该怎么办？
苏晓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干硬的窝头上，喉结动了动，却没伸手去拿。她的指尖仍在小腹上轻轻摩挲，原本黯淡的眼底忽然燃起一点光，那光里裹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也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我知道，那是害怕，却也是绝境中的挣扎。孩子不能生在这儿。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钢钉似的扎进我耳朵，这里没有净水，没有营养，连片退烧药都找不到，留下来就是等死。我看着她苍白脸上的执拗，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我比谁都清楚处境，可外面呢？游荡的变异者会循着气味追过来，它们的利爪能轻易撕开避难所的铁皮；随时可能崩塌的桥梁说不定会在我们过桥时突然断裂；还有未知的辐射区，沾上一点就会皮肤溃烂。一想到苏晓怀着孩子要面对这些，我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发慌，恐慌几乎要冲破胸膛。
小茗直起身，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手指因为紧张而捏得油纸响。层层打开后，里面是十几颗皱巴巴的干红枣，纸包边缘都磨得起了毛：这是我从老家带的，晒干了藏在鞋底才没被搜走，刚才泡了水给她喝了。她把红枣往苏晓手里塞，声音压得极低，还带着点哭腔，但这没用，孕妇要蛋白质，要叶酸，避难所里连根鸡蛋壳都找不到。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危险...说到这儿，她忽然转头看向我，眼里闪着点微弱的希冀，那希冀下是掩不住的恐慌，昨天李健跟我说，他调监控时看到城南有个废弃军粮库，虽然离得远，但要是能闯过去，说不定能找到罐头和压缩饼干。总比在这儿等着饿死、等着变异者闯进来强...
我刚要开口说太冒险，门外突然传来重物撞击铁门的闷响，一声震得塑料布都在晃。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叫嚷和哭喊声，夹杂着别抢！给我留一口！的嘶吼。我瞬间绷紧身体，手已经摸向腰后别着的消防斧，斧柄上的老茧被冷汗浸得发滑——那是我从坍塌的消防站里刨出来的，斧柄被我磨得发亮，木缝里还嵌着变异者的墨绿色血迹，是这末世里我唯一的依仗。可每次指尖触到那干涸的血迹，那天变异者嘶吼着扑过来的画面就会撞进脑子里，那种濒死的恐惧至今让我心悸。布帘一声被掀开，李健冲了进来，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滴在衣襟上，军绿色作训服上沾着泥渍和暗红色的血点，脸上还沾着点不知道是谁的血沫，显然刚从混乱里冲出来，眼神里满是惊魂未定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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