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把铁桶放在门边,水晃了两下,没洒出来。他搓了搓手,指甲缝里还沾着井边的泥。
沈无惑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旧书,头也没抬:“符纸用完了。”
“啊?”阿星一愣,“现在去买?”
“不然等它自己长出来?”她合上书,扔到桌上,“去城西老周家的铺子,要黄底带朱砂纹的,别又拿一堆烧火纸回来充数。”
“我上次是看错了标签!”阿星小声嘀咕,伸手去掏外套口袋,“再说你为啥不自己去?”
“我要能动手,还要你干嘛。”她看了他一眼,“饭来张口,水来伸手,混得挺舒服?”
“我是你徒弟好吧!”阿星翻白眼,“虽然还没正式拜师……”
“表现够了再说。”她站起来,顺手拿起肩上的黄布包,“走。”
“你还跟着?”阿星有点懵。
“我不看着,你肯定被小贩骗,买个护身符当宝贝供着。”她推门出去,“快点,太阳下山前得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天色阴沉,风里带着土味。路边的小摊陆续收摊,行人稀少。
走到一条窄巷时,沈无惑忽然停下。
阿星差点撞上去:“怎么了?”
她没说话,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在掌心轻轻一滚,随即往前一抛。
铜钱落在地上,排成一道斜线,转了几圈才静止。
“兑为泽,悦也。”她低声念道,嘴角微扬,“有意思。”
“啥意思?”阿星凑过去看,却看不懂门道。
“有人想请你吃饭。”她说,“刀尖拌饭。”
话音刚落,巷子尽头冲出三人,清一色黑夹克,手中砍刀在昏光下泛着冷芒。
阿星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发紧:“师父!他们又来了!”
“别喊师父。”她靠在墙上,“这回你上。”
“你开玩笑吧!”阿星声音都变了,“我连驱邪咒都还没学会!”
“谁让你念咒了?”她语气平静,“符你会画吧?火你会点吧?腿你会跑吧?有这三样就够了。”
那三人已逼近至五米之内。领头的光头男一脚踢飞空罐,骂道:“小兔崽子,敢去井边打水?找死!”
阿星颤抖着手摸出一叠符纸——那是他这几晚熬夜画的,笔画歪斜,墨迹还有些晕染。
“十张。”沈无惑说,“全扔出去,一张都不能留。”
“我……我怕扔不准。”
“那你躲后面哭去。”她拍了拍衣角的灰,“我不拦你。”
阿星咬牙,深吸一口气,将整叠符纸尽数抽出。
对面三人狞笑着逼近。
他闭眼,用力往前一扬。
符纸如群鸟纷飞,半空中绿火“腾”地燃起,不是零星一点,而是一片烈焰,直扑三人而去。
光头男第一个惊叫:“什么东西!”
第二个转身就逃,裤脚被火星蹭到,跳着脚大骂。
第三个挥刀欲劈火焰,刀刚举起,手腕忽地一麻,刀“咣当”落地。
三人连滚带爬后退,嘴里骂骂咧咧,脚步却不敢停留,转眼便消失在巷口。
火熄了,符纸化作灰烬,缓缓飘落。
阿星站在原地,胸口起伏,手仍在抖,脸上却慢慢浮现出笑意。
他猛地转身,冲沈无惑喊:“师父!我做到了!”
她没说话,走过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动作干脆利落。
“从今天起,你是我徒弟了。”她说。
阿星一怔,睁大眼睛:“真……真的?”
“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她收回手,“不过先说好,以后挨揍别喊妈,挨鬼追别回头,掉井里我也不会跳下去救你。”
“我不用你救!”阿星跳起来,“我能行!我一个人打跑了三个!”
“那是他们没见过符火,吓破了胆。”她转身往外走,“下次碰上真养鬼的,你这点火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阿星赶紧跟上,一边翻着怀里的符纸袋:“那我多练!明天我就画一百张!”
“先把‘震’字写对。”她说,“上次贴门上的那张,我还以为你要招雷劈自己。”
“那叫有个性!”阿星不服气,“再说了,你那本《基础卦象》写得跟天书一样,谁能看得懂?”
“看不懂就背。”她头也不回,“背不会就抄,抄不够一百遍,别叫我师父。”
“一百遍?!”阿星叫出声,“我手要废了!”
“手废了正好练嘴。”她说,“以后算命靠嘴皮子,手只用来收钱。”
阿星翻白眼:“你就不能说点好的?比如‘徒弟将来一定发财’这种。”
“命里没财,我说了也没用。”她顿了顿,“你真想发财,建议改行卖烧烤,至少油烟能挡煞。”
“你这是嫌我天赋不行?”
“有点天赋。”她回头看他一眼,“就是懒,爱偷工减料,画符像涂鸦,念咒像唱歌。但刚才那一把,没退,没怂,符也扔对了方向——这就够了。”
阿星低下头,笑了下,又抬头:“那……我能叫你师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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