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江南平湖县
县衙门口的石头扔过来时,王启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谢大人在朝堂上被人扔砚台时,疼不疼?
“狗官还我田来!”
“新法就是抢田法!”
领头的疤脸汉子光着膀子,胸口虎头狰狞,嗓门震得王启耳朵嗡嗡响。三千人,乌泱泱塞满整条街,十几个衙役腿都在抖。
“大人,闭门吧!”师爷脸都白了。
王启低头整理官服——这身七品县令的绿袍,他今早第一次穿,浆洗得笔挺,还带着皂角的清香。二十五岁,去年刚中进士,脸上学生气未褪,但眼神很稳。
“开门。”他说。
“大人不可!”
“有何不可?”王启转头看师爷,笑了,笑容有点惨淡,“有些门,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开的,是为了让外面的人看见光。我若连门都不敢出,对得起举荐我的谢大人,对得起…那些信这光的人吗?”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衙门。
门外,人群看见这个年轻书生出来,安静了一瞬。
疤脸汉子更嚣张了:“狗官!滚出来!”
王启没理他,走到台阶最高处,清了清嗓子,开口第一句就让人群愣住:
“乡亲们,本官王启,平湖新任县令。今天来,不是来当官的,是来…当学生的。”
人群面面相觑。
“本官是寒门出身,老家在陇西,爹娘也是种地的。十亩薄田,养大我们兄弟五个。”王启声音诚恳,“所以你们说的‘田是命根子’,我懂,比谁都懂。我弟弟…就是为凑丁银,十二岁去矿上背煤,塌方,没出来。”
人群里有人动容。
疤脸汉子见势不妙,高喊:“别信他!当官的都这么说!”
“那我说点实在的。”王启从袖中掏出那卷“新旧税赋对比表”,林微设计的,图画得通俗易懂。
“张三家,五口人,十亩田。按旧制,丁银每人二两,一年十两;田赋二两。总计十二两。”
“按新法,摊丁入亩,丁银取消。十亩田,每亩税加一钱,总计…十一两。”
他抬头:“少了一两。一两银子,在这儿能买三斗米,够一家五口吃十天。”
疤脸汉子急了:“他胡说!”
“李四家,两口人,一百亩田。”王启继续,“旧制:丁银四两,田赋二十两,总计二十四两。”
“新法:摊丁入亩,一百亩税十两,再加…累进税。超过五十亩部分,每亩加税五分。所以总计…二十五两。”
他放下纸,看着人群:“多了一两。但这一两,能让张三家少交那一两,能让张三家的闺女,今年冬天不用卖去给人当丫鬟。”
人群彻底安静了。
一个老太太颤巍巍举手:“大人…那没田的呢?”
王启看着她,声音很轻:“没田的,不交丁银,只交一点点地皮税。一年,不超过三钱。”
老太太“哇”一声哭了:“我儿子…我儿子就是为交丁银,去年卖去煤窑…死在里头了…”
哭声传染开来。
疤脸汉子见事不可为,突然掏出竹筒点燃引信,扔向王启:“狗官去死!”
竹筒在空中划出弧线——火药!
千钧一发,箭从街口射来,精准射穿竹筒。火药在空中炸开,火星四溅。
苏墨收弓,冷冷道:“拿下。”
疤脸汉子转身要跑,被百姓按住——刚才还跟着闹事的人,现在把他压在地上。
“大人!小的招!是赵家余党给了一百两,让小的煽动人闹事!”
王启摇头:“一百两,就买你昧良心?”
他转身,对人群拱手:“新法好不好,不是我说了算,是田地说了算。咱们以三月为期,若大家觉得不好,我王启,辞官,回家种地。”
顿了顿,补一句:“但在这之前,咱们得先把田…量清楚了。”
三日后,京城
孩童的歌声像春水,淌过大街小巷:
“新田法,真是好,没田的,不心焦。有田的,摊亩缴,富的多,穷的少。县令爷,量田忙,一把尺,不偏帮。粮满仓,心不慌,家家笑开颜~”
几个总角孩童手拉手,蹦蹦跳跳,声音清脆。路过的大人听了,有的点头,有的跟着哼。
茶楼里,国丈余党雇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那新法啊,就是夺民田!你们想想…”
正说到高潮,门帘一挑,进来个寒门学子——王启的同年,受谢珩之托来“打擂台”。
他也不急,等说书人一段说完,才开口:“这位先生,您说新法夺田,那晚生请教——张三有五口人、十亩田,按新法税是增是减?”
说书人噎住。
“李四有两口人、一百亩田呢?”
“这…”
“王五没田呢?”
说书人脸涨成猪肝色。
寒门学子起身,对茶客拱手:“乡亲们,新政好与不好,看数。晚生这里有户部核发的《新旧税赋对照册》,每一条都清楚。有兴趣的来看,晚生一一解说。”
茶客们呼啦围上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