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心中诧异,神识悄然扫过,却发现这三位老和尚身上竟无半点灵力波动,分明都是未曾修炼的凡人。
但这三人的形貌气质,却绝非寻常老僧。
居中一位,体型肥硕,面色红润,宝相庄严,身披一袭用金线绣满梵文的华丽袈裟,白色的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垂在胸前,眼神慈和,宛如弥勒临世。
左侧一位,则与居中者形成鲜明对比,骨瘦如柴,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污渍斑斑的破旧僧衣,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仿佛常年忍饥挨饿,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透着看透世情的沧桑。
右侧一位,更是奇特,面上无眉无须,光滑得如同剥壳的鸡蛋,看上去年纪似乎并不算大,但他周身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拙气息,尤其是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彻人心,看尽红尘百态,给人一种活了无比悠长岁月的感觉。
这三位老僧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韩青和丹珠的到来恍若未觉。
他们声音不高,语速平缓,絮絮叨叨,仿佛在探讨一个极其平常却又无比深奥的问题。
韩青出于好奇,也驻足在一旁静静聆听。听了半晌,他才渐渐明白,他们反复辩论的核心,似乎围绕着一句话,一句充满禅机的话:
“渡江之筏,过河当舍呼?”
那肥硕老僧声音洪亮,认为筏乃工具,既已过河,自然当舍,执着于筏,反成负累,不得解脱。
那瘦削老僧则声音沙哑,认为筏助渡河,乃是大恩,岂可过河即弃?
当心怀感恩,或留待后来者使用。
而那无眉老僧却始终沉默居多,偶尔开口,也只是提出疑问,并不直接表明立场,将问题引向更深处。
韩青站在殿门阴影处,听着这凡俗老僧关于“舍与得”、“工具与目的”、“过程与结果”的辩论,虽觉与自身修行无关,但那话语中蕴含的机锋,却也不由得让他陷入了一丝短暂的思索。
而那小喇嘛丹珠,则如同最虔诚的学生,跪坐在地,听得如痴如醉。
韩青双臂抱胸,斜倚在摩尼殿的门框上,百无聊赖地听着殿中三位老和尚翻来覆去地辩论那“渡江之筏”。
听了一会儿,他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在他眼中,这三个毫无修为的老僧,分明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在此争论这等虚无缥缈、毫无实际用处的问题。
什么筏子舍不舍的,过了河继续往前走便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想到此处,他竟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嗤笑。
这声嗤笑在肃静的殿堂内显得格外刺耳。
一直跪坐在旁、凝神静听的丹珠小喇嘛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过头,焦急地看向韩青,小脸涨得通红。
他想出言制止,又碍于三位老僧在场不敢放肆,只得偷偷地、极其小心地伸出小手,用力拽了拽韩青的袍角,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与惊慌。
韩青感觉到衣角传来的力道,却只是不耐烦地轻轻一抖,将丹珠的手震开,全然没放在心上。
在他想来,不过是三个凡俗老僧罢了,自己一个修行中人,何必在意他们的看法?
更何况,他本就不信神佛,即便真有佛,又能拿他怎样?
殿中的辩论因这声嗤笑而戛然而止。
三位老和尚仿佛此刻才注意到殿内多了两位不请自来的听众。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倚门而立的韩青,眼神中并无愠怒,反而带着几分探究与平和。
那身着华丽袈裟、宝相庄严的肥硕老僧率先开口,声如洪钟,却带着一种引导后辈的温和:
“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方才因何发笑?可是老衲等人所言,有何不妥之处?”
他顿了顿,继续阐释自己的观点,目光炯炯地看着韩青,“贫僧以为,筏即喻指正道佛法,法不可轻。微细戒律,如同舟筏之钉楔,不可或缺。
经文咒语,如同指引航向的星辰,明灯不灭。若不对其心怀敬畏,持守不怠,何以渡过生死苦海?难道小施主对此,有不同见解吗?”
他话音刚落,那衣衫褴褛的瘦削老僧便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地反驳:“师兄此言,着相了。佛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既知彼岸所在,渡河之筏便应放下。
若执着于言语教条,便是将良药变成了病灶,心被法所束缚,还谈什么大自在、大解脱?”
他说完,也看向了韩青,似乎想听听这个发笑的年轻人的看法。
这时,那位面白无须无眉、气质古拙的老僧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直指核心:
“二位师兄所争,皆落取舍之分别心。贫僧以为,筏之价值,在于‘渡’之效用,而非‘有’之形态。
渡河之时,自当全心依托此筏。既过河后,便不应再将其牵挂于心。执着于‘舍’或执着于‘留’,皆堕两边,非是中道。
试问,渡江之人,其身可曾为江水所湿?小施主,你以为如何?” 他将问题直接抛给了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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