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泉风,裹挟着破碎的光粒,在永恒之泉巨大的碗状入口处盘旋呼啸。林夏站在裂开的山岩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翻涌着银白与幽蓝交织光芒的泉渊。那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亘古的、审视万物的漠然。露薇就在他身侧,距离泉眼边缘不过三步之遥,她银白的发丝已有大半染上枯槁的灰白,曾经流转生辉的眼眸此刻盛满了足以压垮山峦的绝望和挣扎。
在他们面前,悬浮于泉眼翻腾光芒之上的,是夜魇魇。他的黑袍在泉风吹拂下猎猎作响,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比这深渊更浓稠,但此刻,那阴影中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欲望,而是混杂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痛楚,死死锁在露薇身上。
“薇儿,”夜魇魇的声音穿透风声,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沉重,“你终于走到这里了。永恒之泉,花仙妖一族的起源,亦是终结之地。它就在这里,唾手可得。”
露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死死盯着泉眼深处那变幻的光芒,仿佛能穿透层层光幕,看到泉底那残酷的真相。“艾薇……”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血丝的哽咽,“她在下面……她一直……都在下面?”
夜魇魇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是,”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控诉都更令人心寒,“你的妹妹,艾薇。她沉眠于泉眼之底,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已被炼化。她是钥匙,是维持这口‘永恒之泉’——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维持灵研会那拙劣仿制品数十年运转的‘活体过滤器’。她将污染引入自身,用花仙妖皇族的血脉勉强净化出微不足道的力量,供那些贪婪的人类汲取。”
露薇猛地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瞬间被泉风吹散,融入那漠然的光流中。林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弯下腰。他想起在腐化圣所看到的景象——那个沉睡在污浊池底的模糊身影,那与露薇如出一辙的轮廓。原来那竟是她的胞妹!原来灵研会的“永恒之泉”,竟是用如此残忍的方式维系!祖母……他不敢去想那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罪孽。
“为什么?!”露薇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愤怒与痛苦的火焰,直射夜魇魇,“苍曜导师!告诉我!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我?!”她嘶吼着,质问着那个曾经教导她、守护她的人。
“为什么是你?”夜魇魇——或者说,苍曜残余的意识在阴影中低语,“因为你是‘钥’,而她是‘锁’……不,更确切地说,在灵研会的计划里,你们本该是互嵌的双生之匙,共同开启真正的永恒之力。但计划失败了,露薇。或者说,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
他缓缓抬起一只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指向泉眼深处那变幻不定的核心光芒。“真正的永恒之泉,并非简单的力量之源。它拥有意志,它是世界灵脉的具现化节点。它需要的不是钥匙,而是……祭品。纯粹的、能承载其浩瀚力量的容器。”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解剖般的残酷,“你们姐妹,拥有花仙妖皇族最纯净的共生血脉,是天然的容器。但容器也有区别。艾薇,她的灵性更趋向于‘接纳’与‘包容’,如同平静的湖面,适合承载纯净的灵泉。而你,露薇……”
夜魇魇的目光锐利地刺向露薇,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你天生带着一丝‘锐意’与‘反抗’,如同奔涌的溪流,蕴含着改变的力量。这本是天赋,却在接触黯晶污染后……”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发生了异变。你的血脉不再纯净,你的灵性被污染浸染。对永恒之泉而言,你不再是容器,而是……毒药。投入泉中,只会彻底污染灵脉,加速世界的崩溃。”
“毒药……”露薇喃喃重复着这个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低头看着自己因过度使用力量而变得灰白的发梢,看着掌心那若隐若现的黯晶侵蚀痕迹。原来如此。所谓的共生契约,所谓的治愈之力,所谓的皇族血脉……最终指向的,竟是这样荒谬而绝望的结论。她是终结自己种族的灾厄本身?她是毁灭世界的“毒药”?
“不!”林夏猛地踏前一步,挡在露薇身前,妖化的右臂上,那朵月光黯晶莲应激般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与泉眼的能量隐隐产生奇特的共鸣。“这不是真的!露薇救过那么多人,救过森林!她怎么可能是毒药?一定有其他办法!”他右臂的晶莲光芒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似乎让周围的光粒子轨迹发生微妙的偏折。
夜魇魇的目光落在林夏的妖化手臂上,阴影下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共生者……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场悲剧的另一个注脚。你的祖母,林清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悖论。她试图打破它,用最疯狂的方式……”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和更深沉的痛,“剥离我的人性,制造夜魇魇这个怪物来守护你,守护她眼中‘可能融合自然与文明’的希望种子。她将希望寄托在你这个流着人类与花仙妖力量的血脉身上。多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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