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村,或者说,曾经的青苔村,如今只剩下一个被巨大阴影啃噬的名字。机械灵泉的力量如同贪婪的根须,正以那座名为“新芽”的灵械城为核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冰冷、精准、高效的金属结构取代了歪斜的木屋,平整的发光路面覆盖了泥泞的小径,曾经弥漫着草药苦涩和潮湿苔藓气息的空气,如今充斥着臭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新生金属的微甜腥气。
林夏站在村口——如果这个被金属栅栏和闪烁符文标记出的入口还能被称作村口的话——他的妖化右臂,那株奇异的“月光黯晶莲”,正随着灵械城的脉动而发出低沉的嗡鸣。莲瓣上流转着幽蓝与银白交织的光,每一次光芒的吞吐,都仿佛在呼应着远处城市核心的每一次能量震荡。他能感觉到一种庞大的、冰冷的生命力在脚下的大地深处奔涌,那是被重塑的灵脉,是自然与机械强行媾和后的产物。它强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一种将万物纳入既定轨道的冷酷意志。
代价是显而易见的。
脚下的土地,曾经被月光花仙妖的灵力浸润了无数岁月的沃土,如今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仿佛骨粉般的尘埃。那是灵械城扩张时,“净化”原生环境留下的残渣。生命力被抽离,只留下无机质的空壳。更远处,月光花海的原址,早已被一座高耸的、不断旋转着能量涡流的尖塔占据,那里是灵械城的“灵脉枢纽”,永恒地发出低沉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轰鸣。
露薇走在他身边,她的步伐很轻,几乎不发出声音。自从选择了这条“第三种可能”,借助鬼市妖商献祭月痕血脉和灵械泉的力量重塑世界后,她的感官就以一种缓慢却不可逆的方式在丧失。听觉是最先模糊的,世界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接着是视觉,色彩不再鲜艳,轮廓边缘开始融化。现在,嗅觉和味觉也几乎消失了,只剩下触觉,如同风中残烛,维系着她与这个被她亲手参与重塑的世界最后的联系。她的发丝不再有丝毫的银亮,而是彻底化为一种失去光泽的灰白,如同冬日里枯死的芦苇,一直蔓延到纤细的脖颈。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感知着风拂过皮肤的微弱触感,感知着林夏妖化手臂上那朵晶莲散发出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凉温度。
他们回来,是为了寻找苏玛,那位青苔村最后的盲眼巫婆。她是混乱伊始的见证者,是第一个对露薇发出警告并指引他们找到白鸦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灵研会的煽动下,额间第三只眼曾为露薇的“治愈”而迸发月光的存在。她的存在,像一根古老的、坚韧的藤蔓,连接着这片土地血腥的过去和这冰冷的、新生的“未来”。
找到苏玛并不难。她没有像其他村民那样,要么被灵研会的记忆清洗变成麻木的零件,要么被灵械城的扩张驱赶、同化或抹去。她固执地守在自己那间早已被金属藤蔓和发光管道半包围的、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里。那屋子就像一只倔强的老龟,背着重重的金属甲壳,依然固执地伸着枯瘦的脖子。
当林夏和露薇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被旁边一根粗大的金属管道挤垮的木门时,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混合着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内昏暗,只有墙壁缝隙透进来的、来自灵械城路面的惨白冷光。苏玛就坐在屋子中央那张破旧的木桌旁,背对着他们。她似乎更瘦小了,像一截在寒冬里彻底风干的老树根。
“来了?”苏玛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但异常清晰。她没有回头,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桌上一个早已干裂的陶碗。“外面的‘新世界’……味道如何?”
林夏沉默了一下,妖化手臂上的晶莲光芒微微闪烁,照亮了屋内飘散的灰尘。露薇则只是静静地站着,灰白的眸子“望”向苏玛的方向,没有焦点。
“土地的哭声更大了。”苏玛缓缓转过身。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沟壑纵横,如同被风雨侵蚀了千年的岩石。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间那只竖眼。曾经,它能在危急关头迸发出与花仙妖同源的清冷月光,此刻,那只眼睛却呈现一种浑浊的、近乎石化的灰白色,瞳孔深处,如同凝固的岩浆,残留着一丝黯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红光芒。
“苏玛婆婆,”林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我们想看看你。还有,你之前指引我们的……关于白鸦,关于苍曜……”
“苍曜?”苏玛那灰白的第三只眼微微转动了一下,那丝暗红光芒似乎波动了一瞬,带着一种刻骨的嘲讽。“那个名字,那个男人……还有意义吗?在你们选择让‘钢铁’和‘灵能’强行交媾,生下这个怪物之后?”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窗外,指向那座不断脉动着的灵械城轮廓。
露薇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失去光彩的灰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刺痛了。
林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妖化手臂上的晶莲光芒骤然变得锐利,刺痛了他自己的神经。“我们没有选择!牺牲净化是同归于尽!黑暗结局是彻底毁灭!这是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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