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入最深的海底,四周是冰冷与无边的黑暗。
露曦最后的记忆,是那个跌入湍急河流的人类幼童惊恐的眼神,是她毫不犹豫催动全部灵力、化出坚韧藤蔓将孩子卷回岸边的虚脱感,是生命力随着灵力的枯竭而飞速流逝的无力感,最终,视野彻底陷入黑暗,一切感知收束,她变回了一颗轻飘飘的、仿佛一触即碎的蒲公英种子。
不知在虚无中漂泊了多久,一丝温和的暖意忽然包裹了她。
那暖意驱散了濒死的严寒,温柔地渗透进她几乎要停止跳动的生命核心。
紧接着,一滴清凉甘甜的液体落下,蕴含着惊人的纯净灵气,缓缓滋润着她干涸的脉络。
“…可怜的小东西。”
一个极其温和的男声轻轻响起,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伤得这么重,几乎要灵散形灭了。”
是谁?
是路过的好心灵族吗?
露曦的意识模糊地想挣扎,却连一丝微光都无法凝聚。
那双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捧起,安置在某种柔软湿润的土壤里。
那土壤也不同寻常,散发着安神定魂的淡淡香气。
之后,每日如此。
那温暖的指尖会定时为她带来灵泉,轻柔地灌溉。
有时,他会用指腹极轻地抚过她种子的外壳,动作珍惜得像是在对待举世无双的珍宝。
他甚至会为她哼唱古老的调子,旋律悠远宁静,仿佛带着安抚灵魂的魔力,让她在无尽的黑暗中得以安眠。
在这无微不至的照料下,露曦破碎的意识一点点凝聚,微弱的灵力开始重新滋生。
她本能地吸收着灵泉与土壤中的养分,感受着那温和的灵力注入。
依赖与感激,在她心中悄然萌芽。
这位素未谋面、声音温柔的人类(她能从气息中分辨出他是人类,却拥有着罕见纯净的、适合灵族恢复的灵力),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开始期待每日的灌溉,期待那温柔的抚触和哼唱。
她努力地汲取力量,希望早日恢复,能化形亲口向他道谢。
她将他视作了绝望黑暗中的唯一曙光,安全感的唯一来源。
这一天,似乎来得比预想的要早。
或许是今日滴入的“灵泉”蕴含的灵气格外充沛,或许是那安神曲调莫名拨动了她核心深处某根弦,又或许是…那泉水中除了灵气,还掺杂了一丝极淡的、她无法分辨的、促进生长的特殊药剂。
深夜。
万籁俱寂。
放置在她旁边的古老大座钟刚轻轻敲过三下。
露曦只觉得种壳内充盈的力量达到一个临界点,意识前所未有地清晰,一股冲动促使她——!
微弱的白光闪过,桌上的小盆栽里,那颗蒲公英种子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巴掌大小、蜷缩着的、浑身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精灵。
淡金色的发丝如同最细腻的蒲公英冠毛,肌肤白皙近乎透明,绿色的眼眸如同初生的嫩叶,带着懵懂与惊异打量着自己重新凝聚的手脚和身后薄纱般的翅膀。
她成功了!她终于化形了!
巨大的喜悦和第一时间想与恩人分享的冲动淹没了她。
露曦扇动翅膀,轻盈地飞起,循着那熟悉的、令她安心依赖的气息,飞向卧室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
沈砚靠在沙发上,领带松散,金丝眼镜被摘下来放在一旁,平日里总是温和儒雅的脸上带着罕见的疲惫与醉意。
他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玻璃酒瓶,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沙发扶手。
露曦悄悄落在沙发靠背上,看着他,心中充满感激,正准备开口呼唤。
就在这时,他发出一声极低的、仿佛梦呓般的呢喃,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一种…化不开的沉郁与自嘲:
“…露曦…”
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露曦微微一怔。
“…当年净化魔气时…”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入露曦的耳中。
“…误伤你全族的滋味…如何?”
“轰——!”
一瞬间,露曦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了!
翅膀僵在半空,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她听到了什么?
误伤…全族?
滋味…如何?
灭族之痛!那焚心蚀骨的绝望与悲伤瞬间席卷了她!
那个血色与火焰交织的夜晚,族人凄厉的惨叫,家园在狂暴能量中化为焦土的景象…原来…原来是他?!这个她视作救赎、日夜依赖的温柔男人,就是那个主导了那场“净化”、手上沾满她族人鲜血的刽子手?!
巨大的震惊和滔天的仇恨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却发现自己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剧烈地颤抖。
似乎是察觉到那细微的、无法抑制的灵力波动,沈砚猛地惊醒!
醉意瞬间从他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与锐利,仿佛换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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