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并非绝对的死寂。
林夏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无”之中。这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知,甚至没有“自我”存在的实感。虚空低语者的放逐,是比任何物理性的囚笼更可怕的刑罚——它旨在消解存在本身,将个体归于彻底的“无”。
然而,绝对的“无”似乎也无法完全吞噬某些羁绊。
就在林夏的意识即将彻底涣散,如同滴入大海的墨点般消融时,一点微弱的、熟悉的悸动,如同心脏在亿万光年外的一次微弱搏动,穿透了层层虚无的阻隔,触及了他。
是……契约?
不,不仅仅是契约。那枚由露薇本体花瓣与他的血肉、灵魂乃至命运交织而成的烙印,在“园丁”系统崩溃、他自身力量蜕变后,其形态和本质早已超越了最初的束缚与定义。它不再是一条锁链,更像是一条……纽带,一条即便跨越不同维度、穿透概念壁垒也能产生共鸣的奇异连线。
那悸动,起初只是混沌中的一丝不谐调振,细微得如同风中残烛。林夏几乎要将其忽略,以为是意识消散前的错觉。但他抓住了它。用尽全部残存的意志力,他将那涣散的“自我”感知,强行收束,聚焦于那一点微弱的共鸣上。
……林……夏……
一个声音。
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意识核心,轻柔得如同月光花苞在夜风中舒展花瓣的微响,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是露薇!
尽管那声音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宇宙的尽头,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遥远,但林夏绝不会认错。那是露薇的灵魂之音,是与他共享过生命、痛苦、猜忌与最终理解的另一半灵魂的回响。
……跟……着我……的……声音……
声音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通讯,但在无尽的虚无中,这无疑是唯一的路标,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露薇!”林夏在意识中呐喊,他没有发声器官,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存在“发声”这个行为,但他倾注了全部的心念,“你在哪里?我该怎么走?”
没有直接的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感觉。
一股暖意,如同春日的阳光照在冰冷的皮肤上;一阵清香,是月光花海独有的、混合着夜露与灵气的芬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就像漂泊已久的旅人终于望见了故乡的灯火。
这些感觉并非同时涌来,而是如同涓涓细流,顺着那灵魂的纽带,缓慢而持续地注入他几乎冻结的意识。它们驱散着虚无带来的冰冷与死寂,重新点燃了他对“存在”的感知。
他不再盲目地漂浮。他开始“移动”——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移动,在这片虚无中不存在空间概念。这是一种意念的趋近,一种沿着那灵魂纽带、追随着感觉源头的溯源之旅。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虚无并非被动地承受他的离去,那无所不在的“无”的力量,如同粘稠的沥青,试图将他重新拉回混沌。低语者的残余影响,化作各种扭曲的幻象和否定的意念,冲击着他的心防。
放弃吧……归于虚无才是永恒……
她早已不存在……这只是你濒死的幻觉……
一切努力终将徒劳……何必挣扎……
曾经困扰他的对露薇情感的怀疑(“人类……不值得拯救”),对自己选择的迷茫(净化还是毁灭?),乃至更久远的、关于自身价值的质疑,此刻都被放大,成为阻碍他前进的荆棘。
就在这时,露薇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清晰了一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听……
……看……着我……只……看着……我……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段强烈的记忆画面,并非他自己的记忆,而是……露薇的视角?
眼前是一片狼藉的祭坛广场(第一卷场景)。噬灵兽的利爪刚刚洞穿他的肩膀,剧痛让视野模糊。而“她”(林夏)看到露薇脸上瞬间褪去血色的惊恐,以及那双银色眼眸中爆发出的、超越自身痛苦的决绝光芒。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将本源花瓣剥离,融入他伤口时那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并非肉体的疼痛,而是生命根基被动摇、自然本质被强行分割的终极痛苦。同时,“她”清晰地感知到脚下大地的悲鸣,广场周围植物的生命力被强行抽取,瞬间枯萎,化作他伤口愈合的养分。
……痛……露薇的声音在记忆画面中低语,带着颤抖,……但……必须……做……
这短暂的第一人称记忆共享,让林夏切身感受到了露薇当时所承受的——不仅是治愈他的代价,还有那份即使痛苦、即使被误解(她当时对巫婆的低语),也依然选择拯救他的决心。
幻象与低语的干扰瞬间减弱了。
他明白了。露薇在用他们共同经历的真实,对抗虚无衍生的虚假。她在用她曾经的牺牲与选择,提醒他彼此之间不容置疑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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