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海并非总是汹涌澎湃。当林夏的意识被守夜人引导着,靠近那片属于“夜魇魇”的领域时,他感受到的是一种粘稠的、近乎凝固的沉寂。这里没有色彩,只有无尽的黑、白与灰,仿佛一切生机与情感都已被抽干,只剩下绝望的渣滓。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铁锈混合的苦涩气味,这是林夏从未在现实的夜魇魇身上嗅到过的,却奇异地与他想象中那位“药师苍曜”的形象吻合。他像一缕幽魂,漂浮在这片由纯粹痛苦构筑的心象风景中。脚下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和冻结的瞬间交织成的虚无之地。他看见——
一双颤抖的手。 那是一双属于年轻药师的手,指节分明,却沾满了暗红色的污迹。它们正徒劳地按压着一个村民的胸口,那村民的皮肤下,黯经污染的黑色脉络正像蠕虫般蔓延。药草篓翻倒在一旁,珍贵的药材散落一地,被污浊的泥水浸透。手的主人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力与自责。林夏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愧疚:“救不了…又一个…为什么我的药没用?!”
一盏孤灯下的书桌。 苍曜伏案疾书,桌上是堆积如山的古籍和潦草的手稿。他的眼窝深陷,鬓角过早地出现了霜色。窗外电闪雷鸣,映照出他眉宇间的焦灼与偏执。林夏捕捉到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的念头:“一定有办法…阻止瘟疫…保护他们…哪怕是禁术…” 这时,一个温柔而担忧的女声在记忆碎片边缘响起:“苍曜,你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 林夏隐约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是年轻时的祖母,眼神里充满了关切与不安。这片段的情绪核心是沉重的责任感和走向极端的苗头。
灵研会早期的会议室。 气氛并非后来的冷酷,而是带着一种理想主义的热切与焦虑。苍曜正在与几位同僚(其中一人依稀是年轻的白鸦)激烈争论。他摊开一张古老的地图,指向月光花海的位置,眼神灼热:“…古籍记载,花仙妖的灵脉是净化之源!我们不能只局限于传统的草药,必须寻求与自然灵脉更深层的共鸣!这是希望!” 反对的声音响起:“那是禁忌!苍曜,触碰自然核心会引来灾祸!” 争论中,苍曜的固执与拯救众生的迫切交织,林夏能尝到那理想主义中蕴含的危险甜腥味。
这些碎片像雪花般扑面而来,又迅速消融。林夏意识到,他正在经历苍曜堕落前的“累积期”。此时的痛苦,源于高尚目标与无力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源于一个医者眼睁睁看着生命消逝而束手无策的煎熬。这份痛楚沉重,但尚未被黑暗彻底侵蚀。
守夜人的声音在林夏的意识中低语,如同远处钟声:“注意,核心创伤近了。这里的‘海水’开始变得具有腐蚀性。稳住你的心念,林夏。你要看到的,是‘诞生’的瞬间。”
林夏凝神向前。灰白的雾气开始旋转,形成一道旋涡。旋涡中心,景象逐渐清晰——那是月光花海的边缘,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不再是碎片,而是一段连贯的、充满张力的记忆场景。
年轻的苍曜跪在泥泞中,怀中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小女孩——那是童年时代、因瘟疫而垂死的露薇的胞妹艾薇。艾薇的身体已经半透明,黯晶的污染在她体内发出幽光。苍曜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所有的药石、甚至初步研究的灵术都已无效。绝望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苍曜…老师…”艾薇虚弱地睁开眼,小手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好冷…花…想看月光花…”
“艾薇,坚持住!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苍曜的声音嘶哑,他抬头望向花海深处,那里,真正的永恒之泉和露薇的本体花苞在雨中散发着微光。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他被绝望逼到极限的大脑中成形。
“自然灵脉…花仙妖的力量…如果能够引导,如果能够融合…”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这时,祖母(当时的灵研会骨干)带着人赶来,看到此景,脸色煞白。“苍曜!不要做傻事!那是禁忌!”
但苍曜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对艾薇的怜爱、对无法拯救生命的自责、对力量的渴望,在这一刻扭曲成了毁灭性的执念。他对着赶来的同伴们,也是对着自己发誓:“如果拯救需要代价,那就由我来付!如果光明需要染黑,那就由我来踏入黑暗!我不能…再看着任何一个生命在我眼前消逝了!”
这段记忆的情绪冲击力远超之前,林夏感受到一股近乎实质的悲怆与疯狂。他看见苍曜开始吟唱古老的咒文,不顾祖母的阻拦,试图强行引动花仙妖的灵脉力量注入艾薇体内。然而,失控的能量引发了爆炸,艾薇的灵体在惨叫声中被撕裂、污染,最终被苍曜在慌乱中封印进后来成为“仿造永恒之泉”的装置里。
上一次的记忆碎片终结于能量失控的强光与艾薇凄厉的惨叫。林夏的意识被那股巨大的悲伤与悔恨冲撞得摇摆不定,守夜人的力量像锚一样稳定着他,将他拖入更深、更黑暗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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