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海并非总是充斥着他人的悲欢。有时,最汹涌的暗流,源于自身。林夏在守夜人那点微弱光芒的指引下,于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停下了潜航。这里没有破碎的场景,没有他人的呓语,只有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雾气,仿佛一切声音和色彩都被吞噬了。
“此地乃‘自省之渊’。”守夜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每个踏入记忆之海的存在,最终都会抵达此地。汝将面对的,并非他人塑造的幻象,而是汝内心最深处、最不愿直面的自我。此关,外人无法助汝。吾之灯火,亦将在此黯淡。穿过去,方能寻到露薇的踪迹。若沉沦于此……则万劫不复。”
话音未落,守夜人手中那盏始终摇曳的孤灯,光芒急剧收缩,最终化作一粒几乎看不见的光点,仿佛随时会熄灭。“记住,所见皆虚,亦皆为实。心念所至,即为真实。”最后的告诫如同叹息,消散在雾气中。
守夜人的存在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林夏独自漂浮在这片死寂的灰蒙之中。孤独感从未如此刻骨铭心,仿佛整个宇宙都只剩他一人。他尝试呼唤露薇的名字,声音却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就在这时,前方的雾气开始翻涌,渐渐凝聚成形。不是一个清晰的人影,而是一团不断变幻、扭曲的暗影,但其核心散发出的气息,却与林夏同源同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暗影逐渐稳定,勾勒出一个轮廓——那分明是林夏自己,却又截然不同。眼前的这个“林夏”,脸上没有了历经磨难后的坚韧,也没有了面对露薇时的温柔,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玩世不恭的讥诮,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疲惫与漠然。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我还以为你会更早崩溃呢。”暗影林夏开口了,声音与林夏一般无二,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夏的心防上,“独自一人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比被噬灵兽贯穿肩膀,比被黯晶腐蚀灵魂,还要难受千倍?”
林夏心中一凛,意识到这就是守夜人所说的“自我的阴影”。他稳住心神,沉声道:“你就是我?”
“我?”暗影嗤笑一声,绕着林夏缓缓飘动,像打量一件物品,“我是你不敢承认的那部分。是你每一次在深夜辗转反侧时的怀疑,是你强压下去的每一次恐惧和懦弱,是你所有‘如果当初……’的悔恨集合体。我是最真实的你,剥离了所有伪装和自欺欺人的……你。”
雾气随着暗影的话语翻腾,映照出林夏内心的波澜。
“伪装?自欺欺人?”林夏握紧拳头,试图驱散那股不断渗透的寒意。
“难道不是吗?”暗影停下,面对面盯着林夏,目光如刀,“从青苔村开始,你就在扮演一个角色。扮演一个孝顺的孙子,不惜一切救祖母;扮演一个勇敢的伙伴,即使心里怕得要死,也要挡在露薇面前;后来,更是扮演一个救世主,背负起整个世界的命运。你累不累?”
不等林夏回答,暗影猛地一挥手,周围的雾气骤然变化,呈现出清晰的画面——那是青苔村瘟疫蔓延时的景象,少年林夏躲在柴房里,听着外面的哭喊,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看啊,这才是最初的你。一个无能为力的乡下小子,除了那点可笑的倔强,一无所有。”暗影的声音充满了嘲弄。
画面再变,是林夏第一次见到苏醒的露薇时,眼中除了惊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和恐惧。“你当时真的相信她吗?不,你怀疑她是瘟疫的源头,你害怕她强大的力量。所谓的契约,一开始不过是无奈之举,是互相利用!”
画面飞速流转,祭坛广场上,林夏徒手抓住灼热的黯晶石;腐化圣所里,他面对夜魇魇的威压寸步不让;面对灵研会的阴谋,他一次次挺身而出……
“看看这些‘英雄壮举’!”暗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每一次!每一次你都在透支自己!为了救别人,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为了所谓的信任,一次次把自己置于险地!结果呢?祖母最终还是走了,露薇一次次陷入危机,灵研会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你的牺牲,换来了什么?不过是更多的痛苦和重担!”
雾气中浮现出林夏妖化的右臂,那晶莹的黯晶莲美丽而诡异。“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半人半妖的怪物!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为了一个花仙妖,值得吗?”
“值得!”林夏低吼出声,眼神锐利起来,“露薇她值得!我所做的一切,或许不能立刻改变所有,但至少我努力过,抗争过!保护重要的人,守护心中的信念,这本身就是意义!”
“重要的人?信念?”暗影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哈哈哈……真是感人肺腑啊!林夏,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从未后悔过吗?当你看到露薇的发梢因你而灰白,当你感受到妖化带来的痛苦和异样,当你背负着越来越重的责任,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你真的,一次都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遇见她,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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