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海的核心,并非预想中的光芒万丈或黑暗凝聚,而是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灰白。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只有信息的绝对真空,以及比真空更可怕的意义的彻底消亡。
林夏悬浮在这片灰白之中。他刚刚目睹了那场创世之伤的回放:初代花仙妖王与灵研会首任会长(他的祖母)在文明与自然冲突的末日边缘,为了生存,不得不将彼此的意识、力量乃至整个世界的绝望,融合成一个冰冷的、以轮回维持存在的系统——“园丁”。
他看到了“园丁”的逻辑:痛苦是数据,牺牲是算法,无数生命的挣扎与泪水,只是为了维持这个“故事”不至于崩塌,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咀嚼着悲剧,产出新的悲剧,只为……存在本身。
“所以……这就是真相?”林夏的声音在这片虚无中激不起任何回响,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所有的牺牲,露薇承受的一切,苍曜的堕落,白鸦的悔恨,树翁的守护……甚至我一路走来经历的每一次痛苦和抉择……都只是……这个系统为了维持自身运转所需的……养料?”
没有回答。只有灰白无声地挤压着他的意识体。他感觉不到露薇的存在,连之前引导他的、那个由守夜人力量形成的微弱坐标也消失了。他被绝对地隔绝在这里,与这终极的、令人作呕的真相面对面。
一股冰冷的火焰,并非源于愤怒,而是源于比愤怒更深层的绝望,开始从他意识的核心点燃。
“养料……”他重复着这个词,脑海中闪过露薇为他凋零的花瓣,闪过她发梢蔓延的灰白,闪过她被迫与胞妹分离、被改造成容器的痛苦,闪过她在祭坛广场上那句低语“人类…不值得拯救”时眼底的挣扎与悲伤。
这一切,都不是某个具体恶徒的过错,而是这个该死的、自诩为“保护者”的系统设定好的程序?是为了让“故事”足够“精彩”、足够“有张力”,以便更好地维持这个世界的“存在”?
“那我们的挣扎算什么?!”林夏的意识猛地咆哮起来,灰白空间终于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死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我们拼尽全力想要打破的宿命,我们以为是自己做出的选择,难道都是被计算好的?都是剧本的一部分?!”
他想起夜魇魇(苍曜)的偏执,那种要重炼世界的疯狂,现在想来,何尝不是系统赋予这个“反派”的必然逻辑?想起白鸦的背叛与救赎,那种在善恶间的摇摆,是否也只是为了增加剧情的“复杂性”?
甚至……他自己。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骤然噬咬了他的灵魂。
“我从一个普通人类少年,走到今天……契约的形成,力量的觉醒,每一次绝境逢生……难道也不是我的意志,而是……这个‘园丁’早就在我灵魂深处写好的代码?”
为了什么?为了让“主角”的成长曲线符合预期?为了让“故事”能继续讲下去?
“那我是什么?!”林夏的意识在颤抖,一种被彻底玩弄、被当成提线木偶的屈辱感淹没了他。“一个更高级的、更精致的道具?一个自以为拥有自由意志,实则每一步都被无形之手牵引的小丑?”
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拯救世界?打破轮回?如果世界本身就是一个需要靠轮回维持的囚笼,如果打破轮回的行为也可能是系统允许甚至鼓励的、用以产生新“数据”的环节,那他的反抗,岂不成了最大的笑话?
“意义……哈哈哈……意义……”林夏在灰白中发出无声的狂笑,意识体因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开始变得不稳定,边缘泛起破碎的涟漪。“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信任与背叛,所有的牺牲与守护……全都是虚假的!是被更高存在设定的情节!”
他否定了一切。
否定了祖母那份深沉却扭曲的爱(她创造了夜魇魇,参与了系统构建)。
否定了苍曜作为导师的关怀与后续的堕落(系统需要的对立面)。
否定了白鸦的救赎(系统安排的良心发现戏码)。
否定了树翁的牺牲(为了激发“主角”情感的催化剂)。
甚至……他开始否定露薇。
否定他们之间那份艰难建立、弥足珍贵的信任与共生。
“露薇……”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如果意识体还有心的话)传来一阵剧烈的、真实的绞痛。但随即,那股冰冷的绝望之火将这绞痛也焚烧殆尽。“她对我的信任,是不是也是系统安排好的?为了让‘契约’更有看点?她每一次为我付出,凋零花瓣,承受痛苦……是不是也只是在完成她作为‘女主角’的使命?”
这个想法让他痛不欲生,却又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么最珍贵的东西,也变成了最可悲的幻影。
“那还有什么值得守护?还有什么值得挣扎?”他喃喃自语,意识体中的光芒(代表着他的人性、他的意志、他一路走来的所有积累)开始迅速黯淡,被灰白同化。“打破这个系统?然后呢?让一切归于虚无?如果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残酷的玩笑,那么虚无……或许才是真正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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