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海的风暴,并非由水与气构成,而是由无数破碎的时光、扭曲的情感与尖啸的执念汇聚而成的混沌乱流。林夏的意识体,如同一叶脆弱的扁舟,在这片概念的狂涛中艰难维系。他紧紧握着守夜人赠予的那盏“心灯”,灯焰是由他自身最鲜活的记忆燃烧所化,微弱,却顽强地在这片能吞噬一切意义的黑暗中标定着“自我”的坐标。
“还不够深…”林夏能感觉到,露薇那独特的、温暖中带着一丝清冷的灵性波纹,依旧被埋藏在风暴眼更深处,那片被称为“创世之伤”的绝对寂静之地。然而,围绕在他意识体周围的“记忆编缉者”——那些“园丁”用于维护记忆海秩序的冰冷造物——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它们没有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团团不断变换形状的阴影,所过之处,记忆被抚平、被归类、被抹去一切不合逻辑的棱角,最终化为支撑这片海洋存在的纯粹能量。
心灯的光芒,是它们无法容忍的“错误”。林夏每一次挥动心灯,逼退靠近的编缉者,灯焰都会剧烈摇曳,因为他燃烧的,正是自己的一部分。
“必须…更快…”林夏发狠,将意识沉入心灯内部。他选择了奉献,这是唯一能快速深入且吸引露薇注意的方法。他“看”向灯中跳跃的火焰,那里面,是他精心挑选作为初始燃料的记忆片段:
第一束火焰:青苔村祠堂,朔月之夜。 赵乾狰狞的面孔,拍入掌心的黯晶碎渣那灼热的刺痛,村民咒骂化作的冰针扎在脸上的寒意…以及怀中祖母香囊渗出的血色露珠,带来的那一丝诡异的温暖。这是痛苦的起始,却也是他与露薇命运交织的锚点。他将其投入火焰。
嗡——!
心灯光芒暴涨,瞬间驱散了方圆数十米内的编缉者阴影。林夏感到意识一阵清明,下潜的速度陡然加快。但与此同时,一种空洞感开始滋生。那段记忆原本鲜明的色彩,在他意识深处迅速褪色,赵乾的脸变得模糊,刺痛感也变得隔阂,仿佛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只有香囊渗出血露的瞬间,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悸动,与露薇隐隐相关。
“值得。”林夏咬牙,继续下潜。风暴更烈,无数记忆碎片像流星般划过,有的是他人的悲欢,有的则开始掺杂着他自己的、尚未被献祭的过往光影。
第二束火焰:月光花海,初遇银苞。 他触碰那冰凉而柔软花瓣的瞬间,生命与生命连接的战栗,契约形成时灵魂被烙印的灼热,还有露薇苏醒时,那双银色眼眸中最初的警惕与茫然…这是他奇幻旅程的开端,是一切奇迹与痛苦的根源。他犹豫了一瞬,然后,毅然将其引向灯芯。
呼——!
心灯发出了类似叹息的燃烧声,光芒变得更加纯粹、皎洁,如同月光。林夏下潜的速度几乎像是在坠落。代价是,关于那片神奇花海的细节开始模糊,花朵的香气、月光的温度、初次见到超自然景象的震撼…都在迅速远去。他只记得自己解开了某个封印,遇见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但那份悸动的细节,如同被水浸湿的墨画,氤氲开来,只剩下一个“重要”的概念轮廓。
编缉者们被这纯净的“月光”刺激得更加狂躁,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前仆后继地冲击着光晕的边界。林夏感到意识体传来被撕扯的痛楚。
他遇到了第一个重大的危机。一段属于“树翁”的记忆碎片被风暴卷来,里面蕴含着庞大的自然生命能量,但也带着树翁牺牲时的悲壮与决绝。编缉者们被吸引,试图同化这片碎片。林夏本能地想要守护,他调动心灯的力量去驱赶编缉者,却导致灯焰再次摇曳,消耗加剧。
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属于他自己的微小记忆溜走了:那是童年时,祖母在夏夜为他摇着蒲扇,哼唱一首模糊歌谣的宁静夜晚。 他甚至没意识到这段记忆的存在,直到它消失,心头才泛起一丝莫名的、无处安放的失落。
“不能分心…目标只有露薇。”林夏强迫自己冷静,将树翁的记忆碎片轻轻推开,任其被风暴卷向远方。他意识到,在这片海洋里,任何对过往的留恋,都是致命的负担。他必须变得“轻盈”,轻到只剩下一个指向露薇的执念。
他开始了持续的献祭。不再是成段的重大记忆,而是那些构成他生命质感的、细碎的片段:
第三束火焰: 白鸦的靛蓝色药蝶停驻耳畔,低语“向东,腐萤涧…”时的神秘感。火焰闪过,那段指引变得干瘪,只剩下一个冰冷的方向命令。
第四束火焰: 与露薇在旅途中,第一次分享一块干粮时,她那小心翼翼又带着好奇的咀嚼模样。火焰摇曳,共食的温馨消散,只剩下“需要进食”这个生理事实。
第五束火焰: 鬼市妖商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和“月痕”这个词带来的疑惑。火焰燃烧,妖商的面容模糊,月痕成了一个空洞的符号。
第六束火焰: 自己肩胛长出透明花刺时,那种混合着恐惧与新奇的复杂情绪。火焰升腾,情绪平复,妖化仿佛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生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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