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晨雾如纱。
林晚推开院门时,看见井沿的青苔上,趴着一只小青蛙。碧绿的,只有拇指大,鼓着圆圆的眼睛,听见动静也不逃,就那么静静趴着,像在等什么。
“惊蛰过了,蛙都醒了。”王秀英在她身后说。
林晚蹲下,轻轻碰了碰青蛙的背。小家伙后腿一蹬,跳进草丛,不见了,只留下湿漉漉的印记。
她站起身,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春天不是慢慢来的,是一下子涌来的。雷响了,雨下了,虫醒了,蛙鸣了,花开了。像投进湖里的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停不下来。
上午的培训继续。五个妇女今天明显放松了,针脚也稳了。林晚开始教第二种针法——回针绣,比直线复杂,但绣出来的线条更结实,更有力。
“就像走路,”她示范着,“往前走一步,退回来半针,再往前走。看着慢,但走得稳。”
刘婶学得最快,已经能绣出均匀的回针线了。她绣的是最简单的柳枝,绿色的线在布上蜿蜒,居然有了几分春意。
“林晚啊,”她边绣边说,“我昨晚回家练到半夜,我男人都笑我,说五十岁了还学这个。”
“那您怎么说的?”
“我说,五十怎么了?五十就不能学新东西了?”刘婶抬头,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我男人不说话了。今早起来,还给我煮了红糖水。”
几个妇女都笑起来。小小的后院里,充满了轻松的气氛。
林晚看着她们,心里涌起暖意。她想起周文的话——你的故事,不只属于你。现在她看见了,涟漪真的在荡开,从一个女人,到一个家庭,再到一条街。
中午休息时,赵奶奶来了,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手里捧着个小木盒。
“姑娘,你看看这个。”
林晚打开木盒,里面是几个香囊,做工精致,绣着端午的艾草、重阳的茱萸、中秋的玉兔。颜色素雅,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几十年的老手艺。
“赵奶奶,这是……”
“我昨晚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赵奶奶眼睛亮着,“还是我年轻时做的。那时候,每到节令,我就做些小物件卖,贴补家用。后来……后来就不做了。”
林晚拿起一个艾草香囊,凑近闻了闻,居然还有淡淡的草药香。
“真好看。”她由衷地说,“赵奶奶,咱们卖这个吧。端午快到了,肯定有人买。”
“真……真有人要?”
“有。”林晚肯定地说,“现在生活好了,大家讲究了。过节时挂个应景的物件,图个吉利,图个雅致。”
赵奶奶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那……那我再做些?”
“做!”林晚说,“您出样子,我让人学着做。还是老规矩,您七我三。”
“好,好……”老太太声音哽咽了,“我老婆子……还能有用……”
送走赵奶奶,林晓放学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同学。她们没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而是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
“姐,这是徐敏、王芳,我们班的。”林晓介绍,“她们……想跟你学绣花。”
林晚愣了:“学绣花?”
徐敏红着脸点头:“林晚姐,我们看你家店里的东西,真好看。我们也想学……不白学,我们给钱。”
王芳小声补充:“我们攒了零花钱……”
林晚看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有向往,有期待。她想起自己这个年纪时,在纺织厂里,一天站十几个小时,眼里只有疲惫。
“学可以,”她说,“但不要钱。”
两个姑娘眼睛瞪大了:“不要钱?”
“嗯。”林晚点头,“但有个条件——不能耽误学习。你们现在是初二,要考高中。绣花是爱好,学习才是正事。”
“我们保证不耽误!”两人齐声说。
“那好。”林晚笑了,“周末来,我教你们。”
两个姑娘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连连鞠躬:“谢谢林晚姐!”
林晓在旁边,挺着小胸脯,一脸骄傲。
林晚看着妹妹,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林晓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圈子。而她这个姐姐,成了她们羡慕、学习的对象。
这感觉……有点陌生,但很好。
下午,林晚开始准备招待所的样品。阻燃丝线已经托人去省城买了,要三天才能到。她先用普通丝线绣个小样,确定配色和针法。
石榴花用打籽绣,一粒粒石榴籽凸起在布面上,像真的石榴裂开了口。叶子用了三种绿色,从深到浅,绣出光影效果。
王秀英在旁边做床旗的边缘滚边。这是细活,要针脚密,线头藏得好,边缘才能平整挺括。
母女俩各自忙碌,偶尔交流几句。
“妈,您说这石榴籽,用金线勾边还是银线?”
“金线。喜庆。”
“好。”
“晚晚,这床旗的角,要不要加个流苏?”
“加。但不要太长,免得累赘。”
破虏趴在她们脚边,偶尔摇摇尾巴。阳光从西窗斜射进来,把母女俩的身影投在地上,交叠着,像一幅温馨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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