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序曲,是各科老师划定的重点范围和千叮万嘱。空气里的紧张像不断加压的气球,图书馆的灯光亮得更久,食堂里一边扒饭一边看笔记的身影比比皆是。林晚将自己调整到一种近似机械的专注状态,按部就班,将复习资料一遍遍梳理、记忆、理解。困倦时用冷水拍拍脸,走神时默念一遍父亲信中“专心学业”的叮嘱,或是想想母亲那句简单的“心静”。
第一门考《政治经济学》。大阶梯教室里,日光灯管发出稳定的白光,照在一张张或凝神或蹙眉的脸上。试卷发下来,一片翻动的哗啦声。题型有填空、名词解释、简答和论述。林晚吸了一口气,提笔写下名字学号。前面的基础题还算顺利,考查记忆的居多。到了论述题,题目是:“试论商品经济条件下,价值规律的作用及其在我国当前经济建设中的现实意义。”
她凝视题目片刻,脑海中迅速调动起相关知识脉络。她想到课堂上的理论阐述,想到郑教授讲座里提到的传统文化与市场的关系,也想到了晚秀坊——在青河县那个小小的“商品经济”环境里,母亲绣品的“价值”究竟如何体现和实现?是仅仅由耗费的劳动时间决定,还是更受到技艺独特性、文化寓意甚至外界资本评价的影响?价值规律那只“看不见的手”,在晚秀坊这样特殊的生产单元面前,是纯粹的推动力,还是夹杂了更多复杂的人为干预和规则扭曲?
她没有将这些具体的例子写入答案,那不合规范。但她将这种思考带来的更深刻理解,融入了对“现实意义”的阐述中,强调了在运用价值规律时,需注意保护具有文化和社会价值的特殊生产活动,引导其健康发展,而非任其完全被短期市场波动淹没。她写得谨慎,力求逻辑清晰,论据扎实。交卷时,手心微微出汗。
接下来的《管理学原理》,案例分析题占比很大。其中一道题给了一个小型国营农场的背景材料,描述其管理混乱、效率低下的状况,要求运用相关理论分析问题并提出改进建议。林晚几乎立刻联想到了校办印刷厂,以及由彼及家的思考。她从组织结构模糊、权责不清、缺乏有效激励机制、对核心生产环节(在农场可能是某种特色种植技术)的传承与创新不足等角度进行了分析,建议则围绕明确权责、建立简单有效的绩效挂钩办法、重视并系统化关键技术经验的保留与传递等方面展开。书写时,她感觉笔下的文字仿佛带着印刷厂的油墨味和家中绣线的质感,理论不再悬浮,而是有了可依托的土壤。
《会计学基础》的考试充满了数字和分录。考场里响起一片细微的演算声和叹气声。林晚沉下心来,按步骤处理着各类业务题,编制着简单的利润表。父亲新立账本时遇到的困惑,偶尔会闪过脑海,让她对某些科目的划分和关联,理解得更具象了一些。
最后一门是《大学英语》。听力部分依然艰难,那些快速掠过的音节让她必须全神贯注,连猜带蒙。阅读和语法部分靠的是扎实的积累,她做得仔细。作文题目是“My Hometown”(我的家乡)。这个题目让林晚笔尖停顿了许久。她最终没有写青河县具体的风景名胜,而是描述了一个“以精致刺绣闻名的小镇”,着重刻画了“母亲在窗下,就着晨光或灯火,将五彩丝线化为灵动花鸟”的场景,以及这种技艺所承载的“宁静、耐心与代代相传的匠心”。她用有限的词汇和稍显简单的句式,努力传达那份深沉的情感与文化的重量。写完后,她看着自己写下的“needlework”(针线活)、“silken threads”(丝线)、“pass down”(传承)这些词,仿佛完成了一次对遥远故乡的凝望与致敬。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如同救赎的钟声。交卷,走出教室,冬日的阳光苍白却明亮,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校园里瞬间充满了喧嚣,对答案的、抱怨题难的、讨论假期计划的,巨大的压力释放出来,化为嘈杂的声浪。
林晚没有加入这些讨论。她慢慢走回宿舍,脚步有些虚浮,是长时间高度紧张后的脱力感。宿舍里,室友们也在兴奋或沮丧地议论着考试。沈晓芸看见她,问:“林晚,考得怎么样?最后那道农场案例题,你怎么答的?”
林晚简单说了自己的思路。沈晓芸听了,点头道:“你这个从核心技术和传承入手分析的角度,挺巧的,应该能拿分。” 何芳则瘫在床上哀叹英语听力,李立和王海波约着去打篮球放松了。
短暂的喧嚣过后,是更深的疲惫和空茫。考试结束了,但成绩未出,心中那根弦并未完全松下。而对林晚而言,更重的那份牵挂,立刻重新占据了心神。她坐到书桌前,准备给家里写信。这一次,她可以详细说说考试情况,谈谈那些将所学与家事隐隐联系的思考,更重要的是,询问省展是否有消息,胡美凤推动的“发起备选”事宜又有何进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