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六日,巴黎,清晨七点。
临时工作室的窗帘还拉着,但阳光已经从缝隙里钻进来,在木地板上切出一道刺眼的光痕。唐静坐在窗边的折叠椅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上是昨晚走秀结束后陆续发来的邮件,但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里端着已经凉透的咖啡,眼睛盯着那道移动的光痕,像在盯着一道正在缓慢裂开的伤口。
秀结束了,成功了。但成功之后是什么?是更大的压力,更重的期待,和更陌生的战场。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赵岚。“唐,醒了吗?《Vogue》法国版的主编助理刚刚联系我,想约个采访,今天下午三点,在她们办公室。还有《女装日报》、《WWD》也要约。买手那边,老佛爷百货、春天百货、布朗斯都在问订购流程。你得过来公会一趟,我们需要统一回复口径。”
唐静放下咖啡,声音有些发涩:“赵女士,我们需要先开个会。我,梁设计,苏设计,还有您。我们需要定策略:接受哪些采访,接哪些订单,以什么价格,交货期多久。巴黎的热度不会持续太久,我们必须在一周内,把热度转化成订单和品牌资产。否则,这场秀就只是场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你说得对。一小时后,公会小会议室见。带上你的团队,和所有能展示的数据:产能、成本、工艺标准。”
挂了电话,唐静起身,拉开窗帘。巴黎的晨光涌进来,晃得她眯起眼。窗外,街对面的面包店刚开门,老板娘在门口摆出刚烤好的可颂,黄油和焦糖的香味飘过街道。这座城市醒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唐静知道,从昨晚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巴黎,看见了。”伊莎贝尔昨晚那句话,在耳边回响。看见之后呢?是欣赏,是好奇,是试探,还是转身就忘?
她走到隔壁房间。梁设计师和苏设计师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和衣而卧,睡得正沉。索菲和安娜睡在地铺上,两人手里还握着针线。唐静轻轻关上门,没有叫醒他们。一小时后,她们将需要全部的精力和清醒,去面对巴黎最挑剔的审视。
上午九点,公会小会议室。赵岚、唐静、梁设计师、苏设计师,四人围桌而坐。桌上摊着昨天的秀场照片、媒体报道截图、买手名单,还有林卫东连夜发来的产能数据和成本分析。
“先定基调。”赵岚开门见山,“巴黎对你们的定位是‘东方新贵’——有工艺,有故事,但品牌太新,价格偏高。媒体的兴趣点会集中在:为什么是中国品牌,工艺细节,巴黎系列的设计灵感,以及你们对‘奢侈品’的定义。采访中,要避开价格和产能的具体数字,多讲工艺和理念。订单方面,老佛爷和春天百货要的是独家代理权,至少在欧洲范围内。布朗斯是买手店,可以接受非独家,但订单量小,要求高。你们倾向于哪种?”
唐静和林卫东通过电话,心里有底。“我们不签独家代理,至少现在不。我们的产能有限,独家代理意味着要把大部分货供给一家,风险太大。而且,我们刚刚进入欧洲市场,需要多渠道测试反应。可以接受多家合作,但每家首次订单量要有最低门槛,比如每款至少十件,总金额不低于五万欧元。交货期统一为三个月,因为面料和工艺需要时间。”
“三个月,巴黎等不了。”赵岚摇头,“欧洲的买手习惯快反,最多六周。三个月后,季节都过了。”
“那就让他们等。”唐静语气平静,“我们的价值之一,就是‘值得等待’。如果他们要快,可以买快时尚。要‘卫东’,就得接受我们的节奏。这一点,不能妥协。”
赵岚看着她,眼神里有惊讶,也有赞许。“你很硬气。但买手可能不买账。”
“不买账的,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唐静翻开林卫东发来的数据,“我们计算过,巴黎系列的平均成本,是零售价的三分之一。这包括了最好的面料、手工工艺、研发分摊。我们的利润率只有30%,远低于欧洲奢侈品牌。如果我们再压缩生产时间,质量必然下降。质量一下降,巴黎今天给我们的掌声,明天就会变成耳光。这个险,我们不能冒。”
梁设计师补充:“我们可以把工艺细节和等待时间,作为品牌故事的一部分。在采访中强调,每一件衣服,从苏州的桑园到巴黎的衣橱,最少需要六个月。这是一种慢奢侈,对抗快消时代的消费主义。”
苏设计师点头:“巴黎系列的艺术品款,我们甚至可以只接受定制,不量产。让买手和客人明白,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马上得到。这反而能提升品牌的稀缺性和价值感。”
赵岚沉思片刻,笑了:“你们想得很清楚。好,我就用这套说辞去跟媒体和买手周旋。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可能会失去一些追求快钱的客户。”
“我们宁愿要十个懂行的客人,也不要一百个凑热闹的过客。”唐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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