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刚在垭口乡政府门口停稳,一阵清脆又整齐的“欢迎李县长…”声音就洪亮的响了起来
李砚舟推开车门的手顿了顿,诧异的抬眼望去,只见乡政府门前的土路上,齐刷刷站着二十多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生。
一个个小脸蛋被腮红涂的通红,像熟透的苹果,眼线画的歪歪扭扭,嘴唇上还抹了亮晶晶的红唇膏。
活脱脱像戏台上刚扮好相的小娃娃,看着既滑稽又让人心头发沉。
两名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的老师,正在队伍后面费劲的扯着一条皱巴巴的红横幅。
上面用黄油漆写着“热烈欢迎李砚舟县长莅临垭口乡视察重建工作”。
字里行间的谄媚几乎要溢出来。
“李县长,您可算来了!”乡党委书记卢友望满脸堆着笑,领着七八个乡干部快步迎上来。
双手往李砚舟面前一伸,热情的恨不得把人裹进怀里,:“这些都是乡小学的娃娃们,自发组织来欢迎您的,孩子们都记着您救灾时救了王鲁村的张奶奶呢,特地来感谢您!”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领口系着歪歪扭扭领带的中年人就挤了过来。
他的头发虽然梳的油光水滑,但却掩饰不住藏在发梢里的那些白色。
来人表情郑重,恭恭敬敬给李砚舟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夸张的颤音:“李县长!您就是咱们垭口乡的再生父母啊!上次洪灾,您冒着生命危险划橡皮艇救人,咱们乡小学的娃娃们在安置点听老师讲您的事迹,个个哭的稀里哗啦,都说长大了要当您这样的好官,造福一方百姓!
您今天能来,真是让咱们垭口乡蓬荜生辉,连这土路上的泥都比平时香三分!
我是乡小学校长周大发,我代表全校三百多师生给您磕头了!”说着,周大发真就往后退了半步,作势要跪。
李砚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此时乡政府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乡民,都是刚从街上清淤回来的。
前些天的暴雨把整个垭口乡泡成了泥潭,这几天全乡男女老少都在扛着铁锹,推着板车清淤泥。
每个人的裤脚都卷到膝盖位置,露出沾满泥点的小腿,有的鞋子都陷在泥里丢了,光着脚踩在碎石子路上。
跟那群穿着崭新蓝白校服,脸蛋涂的浓妆艳抹的学生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乡民们抱着胳膊看着热闹,眼神里带着几分麻木,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跟在李砚舟身后的李俊哪见过这种阵仗?
他才刚考进县政府办公室半年,极少有机会外出公干,更别提作为领导联络员的身份与民同乐了。
此刻看着学生们齐声欢迎,校长鞠躬谄媚,他顿时昂起脑袋,胸脯挺得老高,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跟自豪。
这可是电视里才有的“老百姓夹道欢迎”的场景啊!
现在自己就站在李县长身边,亲身体会这种待遇,李俊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燃烧。
心里暗暗感叹:跟着李县长就是不一样,这派头,啧啧!
哪晓得李砚舟却“啪”的甩开卢友望的手,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卢书记,怎么又搞这一套?上次在防汛仓库被我骂了一顿还没长记性?”
卢友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抽了抽,老半天没说出话来。
旁边的乡干部们也都低下头,不敢看李砚舟的眼睛,周大发更是识趣的往后缩了缩,悄悄退到了队伍末尾,红着脸不敢吭声。
过了几秒,卢友望凑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苦笑着哀求:“李县长,给我点面子呗!说实话,我也不想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您的脾气我还不清楚?
可这是老传统啊!上次邻乡的王书记接待县里领导,弄了舞龙舞狮,被县报还登了照片。
咱们要是啥都不弄,别的乡镇同僚该笑话我不懂规矩了,说我不给您面子,这不是给乡里丢脸吗?”
说到这儿,卢友望拍了拍李砚舟的胳膊,语气亲昵了几分:“咱俩可是一起在洪水里扛过沙袋的生死交情,我能不明白您务实的意思?
可咱在体制里混,表面样子总得做做,要不然就显的太不合群了,以后乡上要争取点项目,人家都不带咱玩啊!”
李砚舟看着卢友望眼底的无奈,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道理他懂,可每次看到这种劳民伤财的虚礼,还是忍不住窝火。
李砚舟皱着眉沉默了几秒,最终无奈的点点头:“横幅留着吧,别让孩子们在这儿晒太阳了,赶紧让老师领回家休息。
街上到处都是清淤的碎石跟烂泥,万一哪个孩子摔着碰着,没人担的起这个责任!”
“哎!是是是!”卢友望立马眉开眼笑,冲着周大发使了个眼色。
周大发如蒙大赦,赶紧跑过去跟两位老师嘀咕了几句,老师连忙解散队伍,小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跟着老师往学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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