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子踏进院门的瞬间,阁楼上的贾玉振恰好写完声明最后一字。
墨迹未干,他抬头望向窗外,正对上那双看似柔弱却暗藏锋芒的眼睛。
“那位姑娘是?”贾玉振问何三姐。
“说是逃难来的女学生,爹娘都没了。”何三姐压低声音,“可我瞧着她那双手,细皮嫩肉的,不像吃过苦的。”
贾玉振若有所思地点头:“先安置在女工宿舍吧,让王嫂子多照应着。”
千代子被带往侧院时,心中冷笑。这些中国人的同情心,永远是最好利用的弱点。
夜幕降临,希望夜校的教室里坐满了人。煤油灯下,贾玉振站在讲台前,手中没有书稿。
“今夜,我想与诸位分享一首歌。”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他轻轻哼唱起来: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旋律简单却直击人心。教室里先是寂静,继而响起细微的啜泣声。
一个失去儿子的老妇人掩面而泣,几个前线回来的伤员红了眼眶。
藏在角落的千代子心中一震。这歌声里没有仇恨,没有呐喊,只有对逝者的追忆和对希望的坚守——而这,恰恰是最可怕的力量。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黑夜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歌声在夜空中飘荡,传出教室,飘向街巷。
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巡逻的士兵抬头仰望,就连那几个奉命监视的特工,也不自觉地松开了紧握的配枪。
冯四爷站在教室外,听着歌声,忽然想起那些死去的兄弟,这个铁打的汉子也不禁湿了眼眶。
一夜之间,《夜空中最亮的星》传遍山城。
第二天清晨,卖报的孩童在街巷间奔跑呼喊:
“贾先生新作《夜空中最亮的星》,希望夜校免费发放歌谱!”
茶馆里,说书人破天荒地唱起了这首歌;码头上,工人们一边装卸货物一边哼唱;就连前线的战壕里,也不知是谁先起了头,歌声在阵地上空飘扬。
重庆七星岗,贾玉振正在对苏婉清交代:
“把歌谱多印些,让张万财派人送到各个分校。记住,免费发放,分文不取。”
“玉振,”苏婉清担忧地说,“昨天来的那个女学生,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贾玉振望向窗外,只见千代子正在院子里帮忙晾晒衣物,动作娴熟,神情温顺。
“我知道。”他轻声道,“但就算她是毒蛇,我们也要先给她温暖的机会。”
这话被前来送茶的何三姐听见,急得直跺脚:“先生!您这是养虎为患啊!”
贾玉振却只是笑笑,继续修改着歌谱。
他要在副歌部分加入童声合唱,让希望的声音传播得更远。
夜幕再次降临,重庆的千家万户里,不知有多少人都在哼唱着同一个旋律。
这歌声穿透防空洞的阴冷,越过战火的硝烟,在每一个渴望光明的心灵中回响。
夜空中最亮的星,正在照亮这个黑暗的时代。
真正让这首歌如野火燎原般传开的,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不知从谁开始,坊间流传开一个说法:这空灵而带着孤寂感的歌词,这充满希望又不失忧伤的旋律,定是贾先生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仰望铁窗缝隙里透进的微弱星光,心有所感,为牺牲的战友、为苦难的同胞、也为迷茫的自己而作。
“你想想,”茶馆里,一个戴着眼镜的先生分析得头头是道,“‘心底的孤独和叹息’,这不是狱中独处的心境是什么?‘消失在风里的身影’,分明是怀念耿大勇、陈山那些好兄弟!‘越过黑夜去拥抱你’,这是何等坚定的信念!”
这个解读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人们再唱起这首歌时,眼中便多了几分崇敬与感同身受的悲悯。
这不再是普通的歌谣,身处黑暗而仰望光明,这是一个志士在囹圄之中用灵魂谱写的希望之诗!
报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热点。
《新民报》文艺副刊发表了长文,逐句赏析,称其为“炼狱中开出的希望之花”,“以最柔软的音符,奏响了最坚韧的抗争”。
《大公报》则将其与文天祥的《正气歌》相提并论,认为其精神内核一脉相承,“于至暗时刻,点亮心灯”。
就连一些地方小报,也纷纷转载歌谱,冠以“狱中星火”、“贾玉振绝境心声”等煽情标题。
歌声顺着长江水,翻过巴山,传向了更远的地方。
前线战壕里,士兵们靠在泥壁上,望着星空低声合唱,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和慰藉;
后方的大学校园里,学生们在社团活动中激昂高歌,视其为精神旗帜;
甚至在一些偏远的乡村,都能听到孩童用稚嫩的声音哼唱这来自重庆的旋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