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爱……”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他的眼底。
父皇可以对很多人表现出欲望、宠幸、玩弄。
但“怜爱”是一种更高级、更贴近“情”的情感。
凭什么?
父皇从未用“怜爱”形容过我。
他对我,只有审视、栽培、斥责或纵容。
却从无“怜爱”。
这个伪物,他凭什么?!
一股灼辣的、近乎实质的忮忌顶上的喉头。
紧随其后的,是更深切、更不堪的羞耻。
我的脸……
顶着与我如此相似的脸,却在承受着我求之不得的“怜爱”!
这感觉,如同他自己被剥光了置于御前,被迫接受那份施舍般的垂怜。
屈辱至极!
密报中关于陆凤君怨毒争宠、裴季从容周旋的描述,此刻读来,更像是一场荒诞的陪衬。
他对陆凤君唯有冰冷的鄙夷。
对裴季则生出警惕与厌恶。
这些人的存在,无一不在提醒他,他所处的是怎样一个污糟的泥潭。
而他渴望的那轮明月,正将清辉分予这些渣滓。
尤其是那个最像他的影子!
情绪的熔岩在他胸中奔腾、冲撞,几乎要冲破那层名为“理智”的躯壳。
他猛地抬手,几乎是粗暴地扯开了那件厚重的玄色斗篷的系带。
织物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南夏夜的闷热瞬间包裹了他,却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
他的手下意识地抚向自己后颈那片光洁的皮肤。
那里,曾被他用青黛亲手画下柳叶胎记。
指尖触及的,只有平滑的肌肤。
可在他的感知里,那片虚假的、代表着模仿与堕落的“柳叶”,正灼灼发烫。
仿佛要烙进他的骨头里!
他的是天生。
我的是自贱。
他承受的,是“怜爱”。
我求索的,是……是什么?
是那夜在南风苑,需要易容改妆、自甘下贱才能窥得一眼的垂青?
还是秋狩林间,转瞬即逝、需要以坠马为代价才能换得的片刻温存?
这一刻,对闻人君后的负债感与对柳照影的忮忌羞耻彻底融合。
发酵成一种无比清晰、无比危险的决心。
他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立刻为君后做点什么,还了这份情。
更必须……立刻毁了那个赝品。
让他不配。
再也承不起那份该死的“怜爱”!
乔慕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翻涌的怨毒强行压下。
就在这短暂的死寂中,一个冰冷的疑问,如同潜行的毒蛇,骤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等等……
暗一。
这封密报来自暗一,那个父皇亲手交到他手中的暗卫营统领。
消息如此详尽。
字里行间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氛围与情绪。
详尽得……如同执笔之人就侍立在仙壶胜境的玉阶之下,将父皇的每一分神色、柳照影的每一丝战栗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可能吗?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父皇故意让他看到的?
父皇借暗一之手,将这“仙壶胜境”的每一个细节,精准地投递到他的面前?
为了什么?
为了看他是否会为君后而动容?
为了欣赏他在得知“怜爱”二字时,会是何等的失态与嫉妒?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座巨大的镜厅中央。
每一个看似属于自己的决定,其倒影都早在父皇的算计之中。
他需要一只绝对干净的手。
去做一件绝对隐秘的事。
一条父皇绝不会想到,也绝对触及不到的暗线。
好,好得很。
他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冷笑。
既然您想看到儿臣的反应……
他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不能动用暗一这条线。
至少,不能直接动用。
任何通过暗一传递的命令,都可能被即刻呈于御前。
他将密报凑近烛火。
跳动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张。
将其上所有的屈辱、不堪与试探,尽数吞噬。
化为灰烬。
然后,他对着空寂的密室,低声唤道:“影七。”
一道比阴影更模糊的身影无声显现,跪伏于地。
这是独属于他个人的、与父皇的暗卫体系完全隔绝的力量。
“动用在江南经营的所有人手。”
太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决绝。
“彻查柳氏兄妹母族。”
“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正在寻找的那位亲人给孤挖出来。”
“所有线索,直接呈报于孤。”
“不得经任何中转。”
“是。”
黑影领命,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退去。
乔慕别独立于烛光阴影之中,背影挺拔而决绝。
他不是在应对一场灾难。
亦不是在单纯地发泄愤怒。
他是在亲手揭开一层,覆盖在他与父皇之间、那最不堪真相上的薄纱。
这场由父皇掀起的风雨,他接了。
但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在这盘棋上,落下属于自己的、致命的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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