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宫。
黑暗中。
柳照影攥着那片梧桐布叶。
百思不得其解。
妹妹……
这是何意?
他摩挲着叶面,心神却系在另一件事上——那个针对裴季的诅咒。
就在他心神凝聚,再次于脑海中勾勒那献予太子的符号时——
异变陡生。
剧痛从他眼眶深处炸开!
仿佛烧红的铁钎贯入,直抵脑髓!
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幻听——
从他自己的颅腔内部响起,是源于骨血深处的、古老的诅咒回响。
不是攻击,是苏醒。
“呃啊——!”
他闷哼着翻滚下地,双手死死捂住眼睛。
指缝间,
不是泪。
是血。
视野被浓稠的、挥之不去的黑暗吞噬。
唯有灼烧的剧痛和颅腔内虫噬般的嗡鸣,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蜷在冰冷的地上,每一次无声的喘息都扯动着眼眶里沸腾的痛楚。
地面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料,可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眼眶里那两块燃烧的炭火,正一点点舔舐着他所剩无几的清醒。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姨母会用凉毛巾敷在他额头。
如今,再也没有那样一双手了。
在这深宫里,他弄瞎了自己,得到的或许只有一句“活该”。
他用一双眼睛,却连一份像样的投名状都没能换来。
黑暗中,无数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是妹妹带着密密麻麻针孔的指尖,是陛下抚过他后颈胎记时,那令人战栗的温热,更是太子殿下审视他时,那如同打量一件劣质仿品的、冰冷的眼神。
不渡双航……
原是这个意思。
再睁眼时,窗外的月已是血月。
而远在华清宫的萦舟,此刻也从一阵心悸中惊醒。
她捂住胸口,一阵没由来的恐慌攫住了她——兄长出事了。
她突然有些彷徨,不知自己这一步,是错是对。
——
明月殿。
闻人渺立在庭院,指尖拂过新梅枝桠。
宫人将玉阙阁的动静低声禀上。
“……裴娘娘病势沉疴,呕血惊厥,太医署疑为……毒患。”
沉寂。
闻人渺的目光从梅枝上收回,落在虚空。
指下,“啪”一声轻响,新梅幼枝应声而断。
他将断枝在指间碾碎。
草木的涩香混着指尖碾出的汁液,粘在指尖。
任何对“毒物”的追查,都像一把可能烧向东宫的野火。
抬眸时,眼底是一片看透世事的清寂。
“毒?”
他轻轻重复。
“自元始十一年,这宫墙之内,早已无药可藏。”
他望向玉阙阁的方向,语气残酷而洞悉。
“太医署束手无策,正因它本就不是金石草木之毒。”
“这,不是毒。”
他强调。
“若是毒,反倒简单了。正因为它‘不是毒’,才更凶险。”
——
紫宸殿。
宋辞将裴季呕血惊厥的消息,连同明月殿那声“不是毒”的判断,一并禀于御前。
御座上,乔玄执笔的手顿住。
朱笔尖端,一滴饱满的赤红,悬而未落。
他静静看着那滴越聚越大的朱砂,仿佛在欣赏某种有趣的景象。
这其中的意味,可比裴季的病有趣多了。
他搁下笔。
指节轻叩。
“摆驾玉阙阁。”
声音平淡。
“传君后,陆凤君,同往。”
他要去亲眼看看,这“非毒”的奇诡之物,究竟是何模样。
更要看看,当他把这几个各怀鬼胎的人聚在一起时,会是怎样“精彩”。
——
玉阙阁。
皇帝驾临,众人跪伏,连药气都仿佛凝固。
乔玄未看榻上气息微弱的裴季。
目光冷然扫过殿内每一处角落,最终落在那碗未曾动过的漆黑药汁上。
陆凤君跪在前列,脸色惨白,身体难以自控地发抖。
他能闻到身旁裴季身上散发出腐酸的怪异气味。
这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
等待漫长,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扔在砧板上的鱼,只能等待着陛下视线的落下,决定他是被刮鳞,还是被开膛。
闻人渺静立一侧,垂眸敛目,如月下松影。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
“陛下,”
太医令颤声回话,
“裴娘娘脉象诡谲,臣等……实在辨不出是何毒物所致……”
“毒?”
乔玄唇角勾起一丝玩味,转向闻人渺。
“君后,你说。”
闻人渺躬身,声音清晰冷静:
“回陛下,元始十一年后,宫内禁绝天下奇毒。能在此地兴风作浪,令太医署束手无策者,绝非草木金石之毒所能为。”
殿内死寂。
乔玄心口那道旧疤,隐隐发烫。
太医令战战兢兢附和:
“君后明鉴……臣等愚钝,确未检出任何毒物痕迹……如今想来,其症状确与典籍所载‘邪祟侵体’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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