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巧合的迷宫**
法医实验室的冷光,是这座城市永不阖眼的瞳孔之一。陈景站在这瞳孔的中央,七十二小时不眠的负荷像铅块一样缀在他的眼睑和四肢上。眼球表面,蛛网般的血丝密布,视野边缘带着一丝因极度疲劳而产生的、细微的震颤。但他身体的疲惫,被精神上高度紧绷的锐利完全掩盖了。他面前,庞大的全息投影系统正在无声地运转,幽蓝色的光芒勾勒出他脸上坚毅而沉郁的线条。
投影中,十七个微缩的人体三维模型悬浮着,如同被无形丝线吊起的傀儡。每一个模型,都是一个生命的终结点,一个被瞬间凝固的“偶然”。陈景的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滑动,精准地调取着每一个死亡现场的数字化重建场景。空气里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和他因干渴而略显沙哑的嗓音。
“案例一,李淑芬女士,独居,城西老居民区,死于家庭燃气爆炸。”他的指尖轻触,一个逼真的厨房场景迅速展开、放大。灶台、碗柜、窗户……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视角聚焦在那段断裂的燃气软管上。“法证报告显示,软管被啮齿类动物咬破。咬痕分析确认是常见的褐家鼠。”他调出概率学部门的评估报告,“专家模拟计算,考虑到软管材质、老化程度、当时室内空气流通、燃气浓度累积速率,以及最关键的点火源——一个恰好在那时因电压不稳产生电火花的旧冰箱——这种特定序列的事件导致如此剧烈爆炸的概率,是百分之零点零零三。”
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字。生活中无数个“如果”中的一个,偏偏成了现实。
“案例二,张伟,健身教练,死于家中浴缸溺水。”场景切换到一个现代化的浴室,一个健硕的男性躯体倒在仅蓄水约三十厘米的浴缸中,姿势扭曲。“尸检排除中毒、突发心脏病、脑溢血等所有常见致死因素。结论是,小腿肌肉突发极其罕见的、强度极高的痉挛,导致他无法从浅水中翻身,头部浸入水中后,痉挛蔓延至颈部及呼吸肌群,最终窒息。医学模型计算,其身体状况下,发生此类特定肌群连锁强直性痉挛的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七。”
又一个微乎其微的偶然。
“案例三,王磊,广告公司职员,死于高空坠物。”场景拉升至一栋写字楼的立面。十八层阳台边缘,一个装饰性大型陶瓷花盆因固定架一处铆接点的金属疲劳断裂而坠落。“物理轨迹模拟显示,”陈景操作着投影,花盆的坠落路径变成一条红色的、经过复杂弹跳的曲线,“花盆下坠过程中,先后撞击了十七层的外置空调机支架、九层的玻璃幕墙金属龙骨,以及三楼延伸出的广告牌边框。三次碰撞,每一次都微妙地改变了其下坠方向和转速,最终使其以接近垂直的角度,精准命中刚从楼下咖啡馆出来、正低头看手机的王磊的颅顶。综合计算金属疲劳的临界点、碰撞点的角度和动量传递,最终实现‘精准打击’的概率,约为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二。”
他语速平稳,像一个冷静的报幕员,宣读着一系列由死神导演的、充满荒诞感的戏剧剧本。随后,他启动了场景叠加程序。十七个死亡现场,十七个由无数微小偶然串联而成的悲剧线条,开始在全息投影中交织、缠绕。系统后台的超级计算机,正以海量数据为基础,疯狂计算着这十七条独立的小概率事件线,在如此短的时间跨度内,于同一城市区域相继发生的联合概率。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实验室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只有机器散热风扇的呼啸声,像某种不安的背景音。终于,计算结果跃然屏上,那是一个简洁到令人心悸的数字。系统合成音随之响起,冰冷的电子声线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却念出了足以让任何理性者战栗的结论:
“所有十七起独立事件,在指定时间窗口和地理范围内,同时发生的联合概率为:10的负23次方。”
10的负23次方。陈景在心中默念这个数字。这意味着什么?这比一个人连续中一百次彩票头奖的概率还要低得多,低到在宇宙尺度的随机性中,几乎可以被认定为“不可能”。它如同在撒哈拉沙漠的所有沙粒中,指定唯一的一粒;如同将一套完整的《大英百科全书》撕成碎片抛向狂风,却期望它们能重新组合成原貌。
死寂在实验室里蔓延,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助理研究员手中的电子板滑落,“啪”地一声脆响在地上弹跳,却没人低头去看。
陈景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明悟。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这不是巧合。有什么东西……正在幕后操纵概率。”
**第二节:幽灵电波**
同一时刻,在几层楼之下的信号分析室内,林默正沉浸在一片由数据和波形组成的海洋中。与陈景那里的“死亡现场重现”不同,这里对抗的是更加抽象、却可能更为本质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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