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余波的回响
“死亡记录仪”的物理存在在仓库的那场能量风暴中已被彻底抹除,连带着摧毁了“熵”组织在滨海市苦心经营多年的实验场地。设备核心的湮灭产生了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意识冲击波,如同巨石投入意识之湖,激起的涟漪正以这座城市为中心缓慢扩散。
对那些曾直面其“回响”的人来说,尤其是陆明深,物理威胁的解除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恰恰相反,某种更深刻的变化才刚刚开始显现。
异察司指挥中心的工作逐步回归日常节奏:对“熵”组织残余网络的追查在继续,技术部正在分析从仓库回收的碎片数据,外勤组则忙于处理因那场事件而激增的异常现象报告。但陆明深发现自己无法回归所谓“正常”。
不再有刺耳的电话铃声强行将他拖入陌生人的死亡瞬间,那种暴力的、定向的入侵结束了。然而,另一种更微妙、更持续的低语,却如同水渗入沙地般,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的感知。
起初只是偶尔的恍惚。
那是在事件结束后的第三天早晨,陆明深站在指挥中心茶水间等待咖啡机完成它的工作时,突然感到一阵毫无来由的悲伤涌上心头。这悲伤如此真切,以至于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马克杯,指节发白。他“听”到——不,不是用耳朵——一个女人的声音,遥远而模糊,说着“对不起,妈妈不能再陪你了”,随即消散如晨雾。
他愣了几秒,咖啡机“叮”的一声提示音将他拉回现实。茶水间空无一人,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接着是在某些特定地点——医院走廊进行常规巡查时,没来由的寒意会爬上脊椎;路过一片老旧住宅区时,仿佛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甚至只是在深夜独自驾车穿过跨海大桥时,会突然感到强烈的坠落感,心跳骤停一瞬。
这些感觉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如同风中飘散的灰烬。它们不具破坏性,没有清晰的画面或声音,更多是一种情感的余韵,一种感官印象的碎片。但陆明深立刻辨认出了它们的本质——那是环境中残存的、未被技术放大的、自然弥散的“意识回响”。
“就像收音机,”他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试图向陈景描述,“以前我只能接收到特定频率上功率极强的信号。但现在……似乎所有频道的背景噪音,我都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了。”
陈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凝重:“你在仓库那次主动‘潜入’死亡频率,与‘死亡记录仪’的终极回响正面碰撞。那种强度的意识交互,很可能让你的大脑神经通路发生了某种适应性的重塑。简单说,你的‘创伤共情’能力被永久地调谐到了一个更灵敏的频段。”
“代价是什么?”陆明深平静地问。
“你现在是一台撤掉了所有滤波器的接收器。”陈景直言不讳,“任何环境中残存的强烈情绪印记——尤其是与死亡、痛苦相关的——都可能被你捕捉到。长期暴露在这种信息噪音中……对精神稳定的影响难以估量。”
第二节:无处不在的低语
这种变化在寂静的夜晚尤为明显。
异察司为陆明深准备的休息室位于地下三层,墙壁采用了最新的意识屏蔽材料,理论上能隔绝99%的外部异常能量干扰。但如今,这间曾经让他感到安全宁静的房间,却变得如同一个透明的玻璃罩——他能看到罩子外的世界,而那世界的声音正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陆明深躺在床上,闭上眼,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但意识却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滴,不受控制地扩散开来。
起初是地板下方传来的微颤——那是地下四层实验室里,技术部正在分析一块从仓库回收的金属残片。残片上附着着实验体临终前的恐惧,虽然微弱,但陆明深能“感觉”到那种冰冷黏腻的触感,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拂过他的皮肤。
接着,感知向上蔓延,穿过层层楼板,捕捉到值班室里一名年轻探员的焦虑。他正为明天将要提交的报告而烦恼,那种熟悉的、对工作表现的担忧像一层薄雾弥漫开来。再往上,是地面层接待大厅里,一名前来报案的老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哀伤——她养了十五年的猫昨天走失了。
这些还只是近处的、鲜活的情绪。
更远处,更深处,那些沉淀已久的“回响”开始浮现。
某个方向,传来老人在病床上弥留之际,对未能见到孙儿最后一面的无声遗憾——那是一所三公里外的医院肿瘤科,三年前某个冬夜留下的印记;另一处,是年轻恋人在暴雨中诀别时,被泪水淹没的不成语句的哀恸——那是城市公园的长椅旁,五个月前一场悲剧的余波;还有十年前某工厂事故中,瞬间爆发的、混杂着数十人惊恐与剧痛的集体尖啸的残影,如同一道陈旧但永不愈合的伤口,仍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这些“回响”不再具有清晰的画面或声音,更多是纯粹的情感碎片和感官印象的混合体:冰冷、苦涩、沉重,像是无数人同时轻声叹息,汇成一片无词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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