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心立刻开始布置净化仪式,而陆明深则站在房间中央,主动展开感知。怨恨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伴随着一个男人临死前的走马灯:赌博欠债,偷窃被抓,妻子离去,最后是绝望中爬上凳子的画面。
但陆明深没有抵抗,也没有被淹没。经历过仓库那次极致的共情冲击后,这种程度的负面情绪已经无法动摇他的核心。他像一块礁石,任凭情绪的海浪冲刷,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将自己的意识注入其中——不是对抗,而是理解;不是驱逐,而是安抚。
“都过去了,”他在意识中低语,“你的痛苦已经被听见。现在,该放下了。”
仿佛有一声遥远的叹息,在空气中消散。那股冰冷的怨恨开始减弱、淡化,最终化为一片平静的虚无。与此同时,整个厂房的压抑氛围也明显减轻,仿佛一块压在胸口的石头被移开了。
赵主任长长舒了口气:“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返回异察司的车上,陆明深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白素心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你学会了引导,而不是仅仅承受。”
“只是尝试。”陆明深没有睁眼,“如果这些‘回响’本质上是未被处理的情绪能量,那么也许除了屏蔽和净化,还有第三种方式:聆听、理解,然后让它们自然消散。”
“但这对你的消耗很大。”
“是的。”陆明深终于睁开眼睛,眼神疲惫,但深处有一种新的清明,“但至少,这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而不是被动的受害。”
第六节:与海洋共存
纺织厂事件后的几天,陆明深发现自己的感知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些无处不在的“背景噪音”依然存在,但不再那么具有侵入性。他学会了在意识的表层与深层之间建立一道可调节的“闸门”:平时,闸门半开,允许他感知环境的情绪基调而不被细节淹没;需要时,他可以完全打开,深入某个特定的“回响”;或者完全关闭,获得片刻的宁静。
这种控制还很不稳定,需要高度的专注和精神能量维持。但至少,这是一个开始。
陈景的个人屏蔽装置原型也完成了。那是一个轻便的头戴设备,看起来像一副普通的蓝牙耳机,内置了基于白素心提供的符文原理和现代神经科学开发的“频率过滤算法”。
“它能监测你的脑波模式,当检测到异常的意识侵入时,会自动产生抵消性频率。”陈景解释道,“你也可以手动调节过滤强度:低档过滤明显的负面情绪冲击,中档过滤大部分背景噪音,高档……理论上可以让你暂时‘恢复正常人’的感知水平。”
陆明深试戴了设备。当调到高档时,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了。那种一直存在的、细微的低语消失了,城市恢复了它表面的平静。但这种安静反而让他感到不安——就像长期生活在海边的人,突然听不到涛声,反而会失眠。
“中档就好。”他说,“我需要保持一定的感知能力,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责任。”
白素心则从另一个角度提供了帮助。她开始教陆明深一些基础的心念修行法门:如何通过呼吸和冥想来稳固自身意识的核心,如何在情绪的海洋中锚定自我,如何将过载的信息转化为中性的观察而非个人的负担。
“你不是第一个面对这种挑战的人,”一次冥想练习后,白素心说,“在古代,那些被选为部落萨满或灵媒的人,往往也要经历类似的‘开启’过程。不同的是,他们有完整的传承和社群支持,而你是独自在摸索。”
“现代科技至少提供了一些工具。”陆明深说。
“工具可以帮助,但不能替代根本的平衡。”白素心意味深长地说,“陆司长,你一直是个优秀的守护者,习惯把他人的安危置于自身之上。但现在,如果你不先学会守护自己的精神疆界,最终将无法守护任何人。”
陆明深沉默了。他知道白素心是对的。
一周后的深夜,陆明深再次站在指挥中心的巨大玻璃窗前。城市依旧灯火璀璨,车流如河。但如今,在他眼中,这座城市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复杂维度。
他看到了物理的城市:钢筋水泥的森林,光与电的脉络。他也看到了意识的城市:无数情感的光点在其中明灭,喜悦与悲伤,希望与绝望,爱与恨,生与死,交织成一幅巨大而动态的织锦。而那些最深的痛苦留下的“伤疤”,如同织锦上深色的纹路,讲述着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能“听”到远处医院里,一个新生命诞生时的第一声啼哭,伴随着父母的喜悦与泪水;也能“听”到某个公寓里,一个独居老人悄然离世时的最后叹息;他能“感觉”到年轻恋人在月光下许下诺言时的心跳加速,也能“感觉”到有人在绝望边缘挣扎时冰冷的颤抖。
这一切同时存在,同时发生。这就是城市的真相:它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所有灰色调的总和;它不是只有光明,而是光明与阴影的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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