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发酵面包
林小勺的手臂还在发光。
淡青色的血管像被注入了液态月光，透过皮肤在厨房昏暗的角落里荧荧发亮。他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指缝间黏连着青铜鼎里捞出的鱼骨——那些莹白的骨刺正在他的皮肤上拓印出奇异的符文。
不妙你个头啊老陈！银月的弯刀突然横在菜刀和少年之间，你从来没说过召唤本命厨具会引发食神诅咒！
飘在半空的菜刀发出金属疲劳般的呻吟。刀身上浮现的老陈虚影比平时透明许多，他残缺的左臂——那个本该是青铜鼎纹身的位置，现在只剩下模糊的雾气。
我又不是自愿当这个灶神的。刀灵的声音混着铁锈味的回响，上次大战后我的记忆就......等等，外面什么动静？
厚重的橡木门突然被撞开。暴食魔王圆滚滚的身体卡在门框里，獠牙上还挂着半截人鱼歌姬给的鱿鱼干。他粉红色的猪鼻疯狂抽动，短尾巴像螺旋桨般转动：小勺！黑雾！黑雾从动力室漫上来了！
三道身影冲向舷窗时，飞艇正从云层裂隙间俯冲而下。本该是朝阳初升的海面，此刻爬满沥青般的黑色脉络。那些粘稠的雾状物顺着飞艇的金属外壳攀援，在铆钉接缝处绽开菌伞状的膨胀体。
是吞噬法则的具象化。银月的耳尖擦过冰冷的玻璃，三十七分钟前重力炉故障时，我就该想到......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窗外最近的雾气突然爆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半张翼人厨师的脸正在黑雾中溶解，琥珀色的羽毛与皮肤像糖浆般层层剥落。
小勺的拳头砸在料理台上，震得调味瓶里的星尘沙沙作响。那不是腐蚀......他盯着自己发光的掌心，那些符文正在重组为陌生的菜谱，是更恐怖的。
暴食魔王突然用前蹄拍打肚皮，说到进食，本魔王倒是有个主...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肥胖的身躯像漏气的气球般缩小了一圈。
老陈的刀尖突然指向魔王颈部：看他的吞噬印记！
暗紫色的魔纹正从巴尔后颈浮现，与舷窗外黑雾的脉动完全同步。银月的刀鞘已经抵住魔王咽喉：你们魔族果然......
是被吞噬的一方。小勺突然插入两者之间，发光的右手按在魔王额头。精灵公主的怒斥声中，少年厨师的指甲缝里渗出面糊状的微光：巴尔，上次你说初代暴食魔王终结了美食联邦——是用这种方式吗？
猪头恶魔的獠牙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当第一缕黑雾穿透厨房的换气扇时，他小山般的躯体突然蜷缩成幼崽大小：是...反向发酵...他们用厨神的面盆...把整个联邦...吃掉了...
原来如此。小勺转身抓起一袋面粉，发光的符文顺着他的手腕爬上袋口，老陈，如果我模仿这种原理...
你疯了？菜刀在空中划出警告的火花，用吞噬法则做料理，厨神都不敢......
但我们可以反向操作。面粉袋在料理台上砸出白色的烟尘，少年沾满符文的双手开始揉捏虚空，既然黑雾在飞艇，我们就做出比它更能的食物——用巴尔当发酵引子。
银月的耳朵突然竖直：动力室到厨房的走廊...没声音了。
仿佛响应她的话语，整艘飞艇发出金属疲劳的哀鸣。黑雾从四面八方渗入，在天花板凝结成倒垂的黑色钟乳石。最前端的一滴即将坠落时，小勺突然将面团拍进魔王的嘴里。
咬紧牙关！
整个空间出现了诡异的凝滞。巴尔鼓胀的腮帮子泛起暗金色涟漪，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咀嚼声在每个人颅骨内回荡。小勺血管里的青光顺着面粉轨迹逆流而上，在魔王头顶交织成旋转的太极图案。
这不是厨艺...老陈的虚影在气流中摇曳，是食之炼金术......
暴食魔王的身体突然如火山喷发般膨胀。当他的獠牙刺穿天花板时，背部隆起七个肿瘤般的肉瘤。第一个肉瘤爆开的瞬间，小勺看到无数食客的记忆片段——长着精灵耳的孩童在分食彩虹蛋糕、机械矮人往齿轮里滴橄榄油、人鱼用珍珠粉腌制鲨鱼鳍......
快成型时撒海盐！老陈的吼声被淹没在魔王体内传出的亿万声饕餮吞咽中。
小勺纵身跃起，发光的指尖沾着人鱼歌姬眼泪凝成的盐晶。当他将晶体按在最大那颗肉瘤上时，整个厨房突然陷入绝对寂静。巴尔完全体的六只眼睛里，同时滚出粘稠的黑色泪滴。
那些泪珠坠落的轨迹中，反向发酵的面团开始自我增殖。黑金色的面包从料理台漫溢而出，像活物般主动包裹住侵蚀飞艇的黑雾。两种相反法则的碰撞在舱壁上刮出黎明白色的火花，某段埋藏在魔王基因里的记忆被具现化——
青铜鼎里的画面再次浮现，只是这次清晰得可怕。初代暴食魔王没有獠牙，是个系着围裙的人类老者。他颤抖的双手捧着发光的面团，身后站着十二位系不同纹章围裙的厨神。他们共同将面团放入云端的青铜鼎，而鼎下燃烧的......是写着美食联邦四个大字的旗帜。
原来第一个被吞噬的...巴尔的声音突然同时从七张嘴发出，是我们自己。
膨胀的面包突然坍缩成正常大小。小勺接住它时，整艘飞艇剧烈震颤——三百米外的黑雾集体转向，如嗅到蜜糖的蚁群朝厨房涌来。
成功了？银月用弯刀支撑着身体，发现巴尔已经恢复原状，正捂着嘴干呕出黑色酵母。
小勺注视着面包上自动形成的年轮状纹理：不，是宣战布告。他将面包掰开，露出发光的横截面——那些蜂窝状孔洞里，蜷缩着无数沉睡的食灵。
老陈的刀身突然迸发青铜光泽：当年被吞噬的美食联邦...就在面团里！
飞艇突然九十度侧倾。在失控的厨具坠落声中，黑雾如潮水退去。但所有人都看见了——遥远的云层彼端，七座大陆轮廓正在重组为一张巨口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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