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早。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线才泛出一点鱼肚白,知青点的地窨子就已经热闹起来。往常这个时候,大家要么还在被窝里赖着,要么就是睡眼惺忪地准备出工,可今天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躁动,像初春冻土下悄悄萌发的草芽,带着破土而出的急切与不安。
林小野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吵醒的。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光,看见王思齐正跪在自己的铺位前,把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往外倒。旧衣服、破袜子、几本卷了边的笔记本散落一地,他却毫不在意,手指飞快地在杂物里扒拉,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数学课本呢?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
“找啥呢?大清早的就折腾。” 林小野打了个哈欠,嗓子还有些沙哑。他裹紧了薄被,春寒料峭的清晨,地窨子里还是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王思齐猛地回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好,但此刻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小林!你醒啦?快帮我找找!我的高中数学课本,还有物理笔记,找不到这些咋复习啊?”
林小野这才反应过来,昨天广播里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还在发酵。恢复高考 —— 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知青点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掀被下床,脚刚踩到地上就打了个寒颤,赶紧套上那双乌拉草鞋垫的棉鞋,暖意顺着脚底慢慢蔓延开来。
“别急,慢慢找。” 林小野蹲下身帮着整理,“是不是压在衣服底下了?你上次说怕受潮,用塑料袋装着的。”
“对对对!塑料袋!” 王思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在散落的衣物里翻找,果然从一件旧棉袄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两本泛黄的课本露了出来,虽然边角已经磨损,封面上还有淡淡的霉斑,却被他视若珍宝地捧在手里。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王思齐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他把课本紧紧抱在怀里,眼圈一红,大滴的眼泪就砸在了书页上,“我能考回上海了…… 我终于能回家了……”
林小野看着他喜极而泣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泛起一阵酸涩。他拍了拍王思齐的后背,没说话。来北大荒快两年了,谁不想家呢?谁不渴望能离开这片贫瘠苦寒的土地,回到熟悉的城市?只是以前,这种渴望只能深埋在心底,而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隔壁铺位的李卫国被吵醒了,他打着哈欠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大清早的哭啥呢?让人睡不……”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显然是想起了昨天的消息,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哎!你们说的是真的?高考真恢复了?我没做梦吧?”
“千真万确!广播里说的!” 王思齐擦干眼泪,举着课本激动地说,“只要考上大学,就能回城了!”
“老天爷!” 李卫国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穿衣服,赤着脚就跳下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得赶紧找我那本语文书去!我妈临走前给我塞的,说不定还能用!” 他手忙脚乱地翻自己的箱子,动静大得差点把头顶的土墙震掉一块。
地窨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其他知青也陆续醒了。大家一开口,话题无一例外都围绕着高考展开,兴奋、激动、忐忑、迷茫……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听说了吗?不光知青能考,农民也能考!”
“真的假的?那考题难不难啊?我高中都没念完……”
“管他难不难,总得试试!这可是回城的唯一机会!”
“我得赶紧给家里写封信,让我爸妈给我寄点复习资料来!”
林小野靠在铺位边,看着眼前这混乱又充满希望的景象,心里五味杂陈。他转头看向魏珩的铺位,发现那里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这是魏珩一贯的习惯。
“魏珩呢?” 林小野问正在翻箱倒柜的李卫国。
“早出去了,” 李卫国头也不抬地说,“估计是去大队部打听消息了。那小子心思细,肯定想弄清楚报名条件啥的。”
林小野点点头,魏珩总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总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关键。他穿上外套走出地窨子,清晨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雪水融化的清新气息。天边已经泛起了橘红色的朝霞,给光秃秃的树枝镀上了一层金边。
不远处的田埂上,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眺望远方,正是魏珩。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姿如松,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份清冷矜贵的气质,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
林小野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渐渐苏醒的田野。冻土已经开始解冻,踩上去软软的,能听见脚下泥土碎裂的声音。几只早起的麻雀在树枝间跳跃嬉戏,叽叽喳喳的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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