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透过连部办公室的窗棂,在泥土地面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像一块被精心裁剪的金箔。林小野坐在硬木长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边缘,那里装着他们全部的希望 —— 厚厚的证据材料被油纸仔细包裹着,边角却依然因反复翻阅而微微卷起。
魏珩就坐在他身旁,背脊挺得笔直如松,军绿色棉袄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他正低头检查那份手写的证据清单,笔尖在 “赵卫国劣迹汇总” 几个字上稍作停顿,墨色在粗糙的草纸上晕开小小的圈,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画下标记。
“来了。” 魏珩忽然轻声提醒,目光投向门口。林小野立刻坐直身体,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木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带着户外凛冽的寒气,指导员裹着一身风霜走了进来,军靴在地上踩出沉稳的脚步声。
“东西都带来了?” 指导员在办公桌后坐下,搪瓷缸被重重放在桌面上,褐色的茶渍在缸沿结成圈,像年轮般记录着岁月的痕迹。他没有看他们,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均匀得让人心慌。
魏珩将帆布包放在桌上,拉链拉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拉开了一场积蓄已久的序幕。“都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包括赵卫国造谣中伤、破坏生产、克扣救济粮的证据,还有相关人证的证词。”
第一份证据是村民证词,粗糙的草纸边缘参差不齐,上面按满了鲜红的指印,像一朵朵绽放在寒冬里的红梅。林小野的指尖拂过王大爷歪歪扭扭的签名,仿佛能看到老人颤巍巍按下指印时坚定的眼神。“这些都是自愿作证的村民,” 他解释道,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紧,“王大爷今年七十八了,为了作证走了两里地,就为了说句公道话。”
指导员拿起证词,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在纸页上缓慢移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能看到岁月在眼角刻下的深刻纹路,那些纹路里仿佛藏着无数知青的故事,无数相似的纷争。
魏珩适时递上第二份证据 —— 一叠照片,黑白的相纸上,被破坏的水渠裂痕清晰可见,受损的庄稼蔫头耷脑地伏在地里,还有赵卫国常用的扁担上沾着的泥土样本,与水渠边的泥土完全一致。“这是李卫国帮忙拍的,” 魏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他原本想借此讨好赵卫国,后来实在看不下去这种破坏行为,主动提供了这些照片。”
照片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林小野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张上 —— 那是被故意砸裂的灌溉模型齿轮,裂痕处还粘着一小段麻绳纤维,与赵卫国床底下找到的麻绳一模一样。他想起发现模型损坏时的心疼,想起魏珩连夜修复时专注的侧脸,那些冰冷的愤怒和温暖的陪伴交织在一起,让此刻的空气都变得凝重。
“这些只能证明有人破坏生产,并不能直接指向赵卫国。” 指导员放下照片,语气平淡,却像一盆冷水浇在林小野心头。搪瓷缸被他端起又放下,茶水晃出细小的涟漪,“北大荒风大,水渠裂个缝很正常;模型嘛,年轻人毛手毛脚没轻没重……”
“不正常!” 林小野忍不住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又连忙压低,“水渠是新修的,用的是最结实的黄土和茅草混合的三合土,除非用重物刻意砸,否则不可能裂得那么整齐!模型齿轮是魏珩用废钢片打磨的,比一般的铁器结实三倍!” 他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成了刺向心脏的尖针。
魏珩轻轻按住他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像一剂镇定剂。“我们还有更直接的证据。”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那个老旧的收音机,外壳掉了块漆,天线歪歪扭扭地指向天空,像一个倔强的问号。当按下播放键,滋滋的电流声后,赵卫国得意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里:
“…… 那弹簧我早就做了手脚,只要他们一调试就会断!到时候公社技术员来了,看他们拿什么展示!等搞臭他们名声,农机站的名额还不是我的?他魏珩一个成分不清的家伙,也配跟我争?……”
录音里的声音嚣张而刺耳,与赵卫国平时那副积极分子的模样判若两人。指导员端着搪瓷缸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茶水溅出几滴在桌面上,迅速晕开。阳光恰好照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瞳孔收缩的瞬间,还有紧抿的嘴唇。
“这是……” 指导员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摘下老花镜,用衣角擦拭着镜片,仿佛要擦去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是李卫国录的音。” 魏珩关掉录音,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他一开始被赵卫国拉拢,后来良心不安,把录音交给了我们。现在他也愿意出面作证,证明赵卫国多次威胁他一起散布谣言。”
林小野补充道:“赵卫国还克扣过救济粮!三年前冬天特别冷,王大爷家的口粮被他扣了一半,说是被老鼠叼走了,实际上是换给了村里的寡妇!张婶他们都能作证!” 他拿出村民们画的简易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赵卫国藏粮的地点,歪歪扭扭的标记里藏着太多人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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