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耕后的黄土坡终于松了口气,傍晚的风裹着麦秸秆的香气,吹得院角的向日葵花盘转了个方向,把最后一缕夕阳的金辉洒在灶台边。聂红玉正蹲在灶前烧火,锅里的玉米糊糊 “咕嘟” 冒泡,旁边的粗瓷碗里摆着两个掺了黄豆面的窝头 —— 这是柳氏特意蒸的,比纯玉米面的更顶饿,沈廷洲忙了一天夏耕,得吃点实在的。
“妈妈,爸爸咋还不回来?” 小石头趴在灶台边,手里攥着个用麦秸秆编的小蚂蚱,眼睛盯着院门口。聂红玉摸了摸他的头,往灶膛里添了把细柴:“你爸爸去队部交夏耕记录了,快了,等他回来咱们就吃饭。”
话音刚落,院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却不是沈廷洲一个人 ——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军装的男人,军绿色的上衣洗得有些发白,领口却系得整整齐齐,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个黑色的公文包,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
“这是……” 聂红玉赶紧站起来,手还沾着灶灰。沈廷洲走进来,脸上带着点复杂的神色,指着两个军人介绍:“红玉,这是部队后勤处的王参谋和李干事,他们…… 他们来考察,想调我回部队后勤部门。”
“调回部队?” 聂红玉愣了愣,手里的烧火棍差点掉在地上。柳氏也从里屋走出来,听到这话,手里的针线笸箩 “哗啦” 掉在炕沿上,快步走过来:“同志,你们说的是真的?廷洲能回部队?”
王参谋笑了笑,坐在灶边的小板凳上,打开公文包拿出份文件:“沈廷洲同志,我们这次来,是受部队后勤处委托。你 1965 年入伍时在后勤运输班表现突出,多次获评‘五好战士’,退伍后生产队也反馈你作风扎实,现在部队后勤需要有经验的同志,想调你回去负责物资调配,编制和待遇都按原级别来。”
文件上印着部队的鲜红印章,“调令草案” 四个字格外醒目。沈廷洲拿起文件,手指在 “物资调配” 几个字上反复摩挲 —— 他退伍两年,梦里都还想着部队的日子,后勤运输班的卡车、战友的笑声、训练后的热汤,这些都是他放不下的牵挂。可低头看到聂红玉和小石头,还有旁边眼眶发红的母亲,他的手又顿住了。
“王参谋,” 沈廷洲把文件放在桌上,声音有点沙哑,“我…… 我得想想。家里还有老母亲,媳妇带着孩子,我要是回部队,她们…… 她们怎么办?” 他知道部队在邻省的军区,来回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一年只能回来一次,聂红玉成分不好,柳氏年纪大了,家里没个男人撑着,要是钟守刚再搞小动作,她们根本扛不住。
柳氏也跟着点头,抹了把眼泪:“是啊同志,廷洲要是走了,我这老婆子倒是没事,可红玉带着小石头,还要管炊事班,太辛苦了。再说,队里的地也没人种,咱们家的口粮都成问题。” 她既想儿子有出息,又怕家里没人照应,心里像被揪着一样疼。
小石头也似懂非懂地拉着沈廷洲的衣角:“爸爸,你别走好吗?小石头想跟你一起玩木头枪,想让你教我扎马步。” 孩子的声音软乎乎的,沈廷洲的心更沉了,把儿子抱起来,脸贴在他软乎乎的头发上,没说话。
王参谋和李干事对视一眼,没再劝 —— 他们见多了这样的情况,军人也是普通人,有家有牵挂,不能强逼。王参谋把文件收好:“沈廷洲同志,我们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还来这里等你答复。你要是愿意,就收拾好行李,跟我们回部队;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毕竟家庭也很重要。”
送走两个军人,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柳氏坐在炕边抹眼泪,沈廷洲蹲在院角抽烟,烟袋锅子的火星在暮色里一闪一闪的,小石头趴在聂红玉怀里,小声问:“妈妈,爸爸是不是要走了?是不是不喜欢小石头了?”
“不是的,” 聂红玉抱着儿子,心里却很清楚 —— 这是沈廷洲的机遇,也是他们家改变命运的机会。沈廷洲在部队有编制,待遇比在生产队好,以后还能把户口迁到部队,说不定能解决她的成分问题;而且,沈廷洲的退伍证上有部队农场的模糊印章,回部队说不定能查清印章的来历,甚至能找到原主跳河的线索。
她把小石头放在炕上,走到沈廷洲身边,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廷洲,你别犹豫了,去部队吧。家里有我,我能撑住。”
沈廷洲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你…… 你同意?红玉,我走了,钟守刚肯定会找你麻烦,炊事班的事、家里的地、还有娘和小石头,你一个人怎么扛得住?”
“我能扛得住,” 聂红玉笑了笑,语气很坚定,“你忘了?我现在管着炊事班,张大妈、李大叔他们都支持我,钟守刚想搞小动作,也得看看大家答不答应;家里的地,我可以跟队里申请让其他社员帮忙种,或者跟张云生商量,把地换成工分,咱们不种了;娘有我照顾,小石头也乖,我还能教他认字,不会让他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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