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终于带了点凉意,吹得院角的向日葵花盘转了个方向,原本金灿灿的花瓣边缘开始泛白,花盘里的瓜子粒刚鼓起来,还透着点嫩。聂红玉坐在炕边,手里叠着沈廷洲的旧军装 —— 军绿色的布料洗得发浅,袖口磨出了毛边,她用细棉线仔细缝了道边,针脚藏在布料纹路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慢点缝,别扎着手,” 沈廷洲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个旧帆布包,正往里面塞东西:一叠洗干净的粗布内衣、两双纳好的布鞋(柳氏熬了三夜做的)、还有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盒子,里面是他的退伍证复印件和枚三等功奖章,“这军装不用缝,到了部队还能发新的,你留着给小石头当念想就行。”
“还是缝好,” 聂红玉头也没抬,指尖捏着细针,穿过布料时格外小心,“到了部队要是临时需要穿,总不能穿带毛边的,让人笑话。” 炕头的小石头抱着个木头枪(沈廷洲上周用槐树枝做的),趴在沈廷洲腿边,一会儿摸摸帆布包,一会儿拽拽他的衣角:“爸爸,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什么时候回来陪我玩扎马步?”
沈廷洲把儿子抱起来,脸贴在他软乎乎的头发上,声音放得很轻:“爸爸去部队做事,等明年春天,麦子熟了就回来,到时候给你带糖吃,还教你打枪,好不好?”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把木头枪抱得更紧了,小脑袋靠在沈廷洲肩膀上,没再说话 —— 他虽然不懂 “离别” 是什么,却知道爸爸要走很久,以后没人陪他玩木头枪了。
柳氏从灶房进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碗,里面装着刚煮好的鸡蛋,还冒着热气:“廷洲,明天路上吃,揣在怀里,能热一路。你在部队别省着,该吃就吃,别像在家似的,总把鸡蛋留给小石头。”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赶紧转过身去擦,却还是被聂红玉瞥见 —— 自从知道沈廷洲要回部队,柳氏就没睡好,夜里总起来给儿子缝衣服,针脚比平时密了一倍。
沈廷洲接过碗,把鸡蛋小心地放进帆布包的侧袋里,又用布条缠了缠,怕路上磕破:“娘,您放心,我在部队会照顾好自己,您在家也别太累,红玉要是忙不过来,就找张大妈帮忙,别硬撑。” 柳氏点点头,没说话,只是蹲在灶边添柴,灶膛里的火苗 “噼啪” 跳着,映得她的影子在墙上晃,带着点落寞。
夜里,小石头睡着了,沈廷洲悄悄从枕下摸出个蓝布包,塞到聂红玉手里。聂红玉捏了捏,里面是硬邦邦的纸币,还带着点体温。“这是我退伍时攒的 20 块钱,” 沈廷洲的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儿子,“平时省吃俭用攒的,你拿着,家里要是缺粮、缺布票,就去公社买,别委屈自己和娘,也别委屈小石头。”
聂红玉心里一热,打开蓝布包一看 —— 里面是两张 10 元的纸币,还有几张 1 元、5 角的角票,纸币边缘都磨得发毛,显然是攒了很久。在 1969 年的农村,20 块钱能买 30 斤玉米面,或是扯 4 丈粗布,是笔不小的数目。“你在部队不用钱吗?” 她想把钱推回去,却被沈廷洲按住手。
“我在部队管吃管住,不用花钱,” 沈廷洲握紧她的手,掌心的茧子蹭得她有点痒,却格外踏实,“你拿着,这钱是给你和家里的,不是给我的。要是钟守刚再找事,你别跟他硬拼,去公社找汤书记,他会帮你;要是娘的老寒腿犯了,就去抓药,别省着。” 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郑重,一字一句地说:“红玉,别怕,不管出啥事儿,天塌了有我,我会尽快写信,也会尽快回来。”
聂红玉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别过脸,把钱紧紧攥在手里 —— 这不是普通的 20 块钱,是沈廷洲对这个家的牵挂,是他给她的底气。她知道,有这句话,就算以后再遇到困难,她也能撑下去。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院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 张大妈、李大叔和几个邻居都来了,有的帮着拎行李,有的给沈廷洲塞东西:张大妈给了袋炒花生(说路上饿了吃),李大叔给了个军用水壶(灌满了热水),王大娘给了双新做的鞋垫(说部队行军走路多,垫着舒服)。
“廷洲,到了部队好好干,别惦记家里,” 张大妈拉着沈廷洲的手,像叮嘱自己儿子似的,“红玉和小石头有我们照顾,你放心,钟守刚要是敢欺负他们,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李大叔也拍了拍沈廷洲的肩膀:“要是部队需要帮忙,就写信回来,咱们队里虽然穷,但能帮的肯定帮!”
沈廷洲一一谢过大家,眼眶有点红 —— 他在部队两年,没想到回村后能得到这么多乡亲的照顾,尤其是聂红玉,不仅赢得了大家的信任,还为这个家攒下了这么多 “人情”。他转头看向聂红玉,想说点什么,却被柳氏打断:“快走吧,再晚赶不上公社的驴车了,到了部队记得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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