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热浪像块烧红的铁板,贴在黄土坡的每一寸土地上。养猪场的木栅栏被晒得发烫,用手一碰能烫得缩回手,圈里的稻草晒得发脆,踩上去 “沙沙” 响。聂红玉蹲在壮猪圈前,手里捧着半把发酵饲料,指腹反复捻搓着 —— 饲料还是熟悉的褐黄色,混着酒糟的微香和野菜的清甜,可圈里的景象却让她心揪得慌。
连续三天了,往日里抢食抢得能拱翻食槽的壮猪,如今却蔫头耷脑地散在圈角。“壮 1” 用鼻子蹭了蹭食槽,又甩着尾巴躲开;“壮 3” 更甚,趴在稻草堆里,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昨天王嫂给它梳毛时,还发现它肛门周围的毛沾着血丝,粪便里裹着细小的沙粒,磨得皮肤都泛红了。
“红玉,你再闻闻,这料真没问题啊!” 张大妈拎着个磨得发亮的布饲料兜,蹲在旁边也急得直跺脚。她抓起一把饲料凑到鼻尖,深吸一口气,又捻了捻,突然 “哎呀” 一声,手指捏着几粒白花花的东西递过来:“你看!这里面有沙子!不是土,是那种河沙,磨得慌!”
聂红玉赶紧凑过去,果然看到饲料里掺着三四粒细沙,比米粒还小,却硬得硌手。她心里 “咯噔” 一下,猛地站起来 —— 发酵饲料的每一道工序她都盯着:玉米秸秆粉碎前,李大叔会用竹筛过三遍,连碎草渣都漏不下去;野菜是妇女们一棵棵择的,根须上的土都搓得干干净净;酒糟从公社酒厂拉回来,装在陶缸里密封,王嫂每天都要检查缸盖的青石板有没有松动。哪来的沙子?
她抱着饲料兜,沿着养猪场的围栏慢慢走,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发酵缸在炊事班后院,用青砖围了半人高的矮墙,缸口盖着青石板,石板边缘压着鹅卵石,连老鼠都钻不进去;装饲料的布兜挂在屋檐下的木架上,木架比人还高,口袋用麻绳系着死结,解开都要费半天劲;食槽是新钉的木板,昨天才用清水刷过,槽底干干净净,没有积沙。
“难道是喂料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聂红玉自言自语,转头看向正在喂弱猪的李婶。李婶手里拿着个小瓢,正一勺勺给 “弱 2” 喂料,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它:“红玉,我喂料时都盯着呢,地上扫得干干净净,哪来的沙子?昨天‘弱 2’也不吃食,我还以为是天太热,现在看来……” 她的话没说完,却透着担忧。
这时,柳氏端着个粗瓷碗走过来,碗里盛着冰镇的绿豆汤,上面还飘着几片薄荷叶:“红玉,先喝点汤解解暑,别中暑了。” 看到女儿皱着眉,她顺着聂红玉的目光看向食槽,也跟着犯愁:“会不会是孩子们调皮?前几天小石头跟狗蛋他们在附近玩沙子,是不是不小心撒进去了?”
聂红玉摇摇头,把碗放在旁边的石板上:“娘,孩子们玩的是村口的沙土,颗粒粗,还混着草屑,这是河沙,细得很,肯定是有人故意掺的。” 她突然想起前几天的事 —— 那天她在调整发酵饲料的比例,钟守刚路过养猪场,站在围栏外看了半天,嘴里嘟囔着 “折腾啥,早晚得黄”,眼神阴沉沉的,像淬了毒的针。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那眼神里藏着的,是咬牙切齿的嫉妒。
为了确认,聂红玉把自己关在炊事班的小屋里,翻出近一个月的台账。饲料台账用粗草纸订成,每页都画着整齐的表格,6 月 20 日到 7 月 5 日的记录一笔笔清清楚楚:6 月 20 日,酒糟 20 斤 + 秸秆 80 斤 + 野菜 40 斤 + 玉米面 10 斤,发酵 100 斤饲料;6 月 25 日,兑换酒糟 25 斤,新增秸秆 70 斤,野菜 50 斤,玉米面 8 斤…… 用量、配比、发酵天数,没有任何异常。
她又翻出王嫂的防疫登记册,蓝色的钢笔字写得工工整整:6 月 30 日,壮 1-5 采食良好,粪便成形,体温正常;7 月 1 日,壮 1、壮 3 采食减少,粪便带少量沙粒;7 月 2 日,壮 1、壮 3、弱 2 拒食,粪便沙粒增多,弱 2 肛门泛红…… 异常从 7 月 1 日开始,而那天,正好是钟守刚以 “检查集体财产卫生” 为由,单独在养猪场待了半个时辰 —— 当时张大妈去村西割苜蓿,李婶在给母猪添稻草,王嫂去公社送登记册,整个养猪场,只有钟守刚一个人。
“不能打草惊蛇。” 聂红玉合上台账,心里有了主意。她找到张大妈和李大叔,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张大妈气得一拍大腿:“这个钟守刚!上次申请资金他就使坏,现在居然往猪食里掺沙,太黑心了!” 李大叔攥着手里的锄头把,指节都捏得发白:“红玉,你说咋干!我跟你一起,今晚就蹲守,不信抓不到他!”
当天傍晚,太阳刚落山,聂红玉就带着张大妈、李大叔躲进了养猪场旁边的草垛里。草垛是去年秋收时堆的,还剩大半,里面干燥松软,能清楚看到壮猪圈的食槽。张大妈手里攥着个煤油灯,灯芯调得只有黄豆大小,昏黄的光刚好照亮身前的一小块地方;李大叔揣着个粗瓷碗,里面装着水,还带了两个野菜团子,怕夜里饿;聂红玉则拿着个小本子,准备记录抓到现行的时间和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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