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还是一片墨蓝,只有东边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李秀兰却已经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身边男人沉稳的呼吸声让她感到无比安心,但胸腔里那颗心,却因为昨天那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扑通扑通”地跳了整整一夜。
县人民医院,财务科。
这六个字像带着魔力,在她脑子里反复盘旋。她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寡妇,连算盘都打不利索,竟然要去医院管钱了?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她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传来,才让她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侧过身,借着熹微的晨光,细细端详着陈阳熟睡的脸庞。这个男人,像山一样闯进她灰暗的生命里,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家,给了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现在,又给了她一份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前程。这份恩情,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报答不完。
不能再睡了。李秀兰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醒陈阳。她穿上那件陈阳在省城给她买的、平时舍不得穿的红色毛衣,外面套上旧棉袄,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灶坑里的火“呼哧”一声燃起,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她先是熬上了一锅浓浓的小米粥,米香很快弥漫开来。接着,她又舀出雪白的面粉,加入老面引子,开始和面,准备蒸一锅暄软的白面馒头——这是给陈阳和孙公子进山准备的干粮。想了想,她又从吊在房梁的篮子里取下一条腊肉,切成薄薄的片,准备给他们带上。
当陈阳被厨房里传来的细微声响和逐渐浓郁的饭香唤醒时,天光已经大亮。他坐起身,看到李秀兰正在外屋灶台前忙碌的身影,那红色的毛衣在昏暗的灶房里显得格外醒目。
“咋起这么早?”陈阳披上衣服走出来。
李秀兰回过头,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红晕和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醒了?我蒸了馒头,熬了粥,还切了腊肉,你们进山带着。孙公子……他啥时候来?”
“约的一早。”陈阳看了看窗外,“不急,慢慢弄。”
这时,陈默也揉着眼睛从厢房出来了,很自觉地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
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吃早饭。金灿灿的小米粥,暄腾腾的白面馒头,还有一碟淋了香油的咸菜丝。李秀兰不停地给陈阳夹咸菜,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到了山里,一切小心……听说那老林子深处有熊瞎子……”她忍不住低声叮嘱。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陈阳咬了口馒头,含糊地应着,“今天我先陪你去医院报到,安顿好了我们再走。”
李秀兰的手一顿,心里更是暖得一塌糊涂。
刚吃完饭,院外就传来了吉普车的喇叭声。孙晓峰来了。
他今天换了一身半旧的军绿色棉袄棉裤,脚上蹬着一双翻毛皮鞋,看起来倒是利落了不少,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阳哥!嫂子!准备好了没?”孙晓峰跳下车,嗓门洪亮。
“准备好了,正准备出门。”陈阳应道,又对李秀兰说,“去换身利索衣服,咱们先去医院。”
李秀兰连忙回屋,换上了那身最新的藏蓝色外套,头发也仔细地重新梳过,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
陈阳、李秀兰,加上非要跟着去看热闹的陈默,一起上了孙晓峰的车。吉普车径直开往县人民医院。
县医院是一栋三层的红砖楼,在这个年代的县城里算是气派的建筑。车子刚在医院门口停稳,得到消息的院长李福民已经带着两个副院长和财务科科长等在了门口。李院长五十多岁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中山装,看到孙晓峰下车,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孙公子!您来了!这位就是陈阳同志和李秀兰同志吧?欢迎欢迎!”李院长的态度热情得甚至有些谦卑,目光在陈阳脸上停留片刻,带着探究和十足的客气。
“李院长,麻烦你了。”孙晓峰随意地摆了摆手,然后隆重介绍,“这就是我阳哥,陈阳。这是阳哥家表妹,李秀兰同志。秀兰嫂...姐,以后就在李院长手下工作了,您多关照。”
“哎呀,孙公子您太客气了!陈阳同志,秀兰同志,快里面请!”李福民连忙侧身引路。
一行人被请进了院长办公室。办公室很宽敞,铺着地板革,墙上挂着人体解剖图和锦旗。
落座后,李福民亲自给陈阳和孙晓峰倒茶,然后笑容可掬地对有些局促的李秀兰说:“秀兰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县医院这个大家庭啊!你的情况孙公子都跟我说了,放心,咱们医院财务科正好缺人,你去了先熟悉熟悉环境,工作很简单,就是收收费,记记账。”
李秀兰紧张地双手绞在一起,声音细若蚊蚋:“谢……谢谢院长……可我……我没学过财务,怕……怕干不好……”
“哎~这话说的!”李福民大手一挥,语气极其和蔼,“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嘛!不会就学!这样,我特批,你先带薪学习三个月!这三个月,你就跟着财务科的老师傅们好好学,工资照发!等熟悉了业务,以秀兰同志的聪明劲儿,肯定没问题!说不定以后啊,这财务科还得靠你挑大梁呢!” 他这话半是鼓励半是暗示,听得旁边的财务科长都暗自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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