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树这话倒也不全是虚言,在偏远乡村,宗族势力庞大,有时确实会凌驾于一些律法条文之上。
官府虽有律法规定,同族同姓者不可通婚,但实际上,这样通婚的的确不在少数。
乔晚棠早料到他会有此一说。
她并不着急,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底却毫无温度,缓缓说道。“爹,您说得对,以往或许没人深究。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刻意放缓了语速,“咱们家,如今可是被县令大人亲自授予了【劝农功牒】的人家,是得了官府认可、受了嘉奖的!”
“若是我哪天有幸再见到县令夫人,在她面前‘无意间’提起,说我公爹为了巴结族长,明知律法不合,还硬要将小姑子嫁给同族的傻小子......”
“您觉得,县令和夫人还会当作没事发生吗?”
这话如同利剑,刺穿了谢长树所有的侥幸和心理防线!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
他怎么忘了这个!
有了这东西,他们家就不再是普通的农户了,是在官府挂了号的。
若真被乔晚棠捅到县令夫人那里,别说族长保不住他,恐怕还会引来更大的祸事!
看着公爹惨白脸色和惊惧的眼神,乔晚棠知道,她的话,奏效了。
谢长树被乔晚棠这软中带硬的话彻底噎住了,嚣张气焰瞬间熄灭,只剩下满脸的灰败和茫然。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乔晚棠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锁,将他所有的退路都锁死了。
不把晓菊嫁给族长家二小子?
那就等于当面撕毁约定,彻底得罪了族长谢德兴。
族长在村里一手遮天,以后他们这一支还想有好日子过?
徭役、赋税、族产分配......哪一样都能卡得你生不如死!
他在村里还如何立足?
可如果把晓菊送过去......
谢长树偷偷瞥了一眼面色冷峻的三儿子和那个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的三儿媳,心里打了个寒颤。
乔晚棠这个毒妇,既然敢说出那番话,就绝对做得出来!
她要是真跑到县令夫人面前告上一状,凭借那【劝农功牒】,官府介入,到时候别说他了,恐怕连族长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后果,他承担不起!
进退两难!左右都是绝路!
无路可走的恐慌让谢长树几乎崩溃,他猛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逼我!你们都在逼我!那你们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族长那里我该怎么交代?!”
他将问题粗暴地抛了出来,希冀着有人能给他指条“明路”,或者至少,替他分担这份压力。
周氏声音冷硬道:“你自己做下的糟心事,自己想办法解决,别指望别人给你擦屁股!”
这话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谢长树的心里。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周氏,这个跟他过了大半辈子、一向唯唯诺诺的女人,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冷漠。
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令人作呕的陌生人。
周氏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对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了半分情谊,只剩下刻骨的恨意和鄙夷。
一想到他和陈梅梅在炕上翻滚的景象,她就恶心得想吐,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他们!
可棠儿说得对,为这种人搭上自己,甚至牵连儿孙,不值得。
她要好好活着,看着他们遭报应!
谢长树被周氏这话梗得心脏一阵绞痛,脸色铁青。
他看看虎视眈眈的三儿子,再看看言辞锋利的三儿媳,还有一旁沉默的老二夫妇......
一股众叛亲离的悲凉和愤怒涌上心头,却敢怒不敢言。
他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只能狠狠一跺脚,色厉内荏地吼道,“好!好!你们都好得很!我......我走,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
他打算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就在他气冲冲地转身,准备夺门而出的瞬间——
“谢长树!”
周氏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沉冷,甚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抖。
谢长树脚步一顿,不耐烦地回过头。
只见周氏脸色阴沉如水,那双曾经充满温顺和忍耐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火焰。
她死死盯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宣告,“我......我要跟你和离!”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院子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除了乔晚棠之外,所有人都震惊了!
和......和离?!
谢远舟猛地看向母亲,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
他知道母亲对父亲寒了心,却万万没想到,母亲竟然能鼓起如此巨大的勇气,说出“和离”这两个字眼。
谢长树浑身剧烈一震,脸上肌肉僵硬地抽搐着,眼睛里充满了荒谬和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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