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罪己！复国公之位！以安天下！”
张汤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一切的亢奋。
他站在宫门之前，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朝廷官员，足有数十人之多。
他们神情各异，有的义愤填膺，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则纯粹是跟风起哄，但在此刻，他们汇聚成了一股足以让皇权都为之动摇的巨大声浪。
这感觉太美妙了！
张汤贪婪地呼吸着清晨冰冷的空气，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强大过。
曾几何时，他只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最忠诚的一条狗。
皇帝让他咬谁，他就咬谁，所有的威风，都源于主人的授权。
可今天，他，张汤，成了民意的化身，成了百官的领袖！
他用“天下”的名义，来审判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
他瞥了一眼身旁不远处，那位一脸悲天悯人、仿佛在为国事操碎了心的“惊蛰”老大人，心中充满了感激。
若不是这位长者为他指点迷津，他又怎能想到这“堵不如疏”的绝妙之策？
楚云那个混账，以为用一场粮价风暴就能让他张汤焦头烂额，让他身败名裂？
愚蠢！
他根本不知道，这滔天的民怨，只要善加引导，就能变成他张汤平步青云、登顶权力之巅的阶梯！
“张大人所言极是！京城米贵，百姓嗷嗷待哺，皆因陛下罢黜功臣，寒了天下之心啊！”
一名户部的官员，因为粮价问题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此刻也豁出去了，跟着高喊。
“安国公有经天纬地之才，韩信将军有不世之功！
如此栋梁，却一个被软禁，一个死于天牢！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请陛下明鉴！顺应天意民心！下罪己诏！”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着宫城高大的朱红墙壁，也敲击着城楼之上，那位龙袍加身的老人心脏。
汉景帝站在城楼的垛口后面，脸色铁青，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他死死地攥着城墙的砖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下方那些平日里对他卑躬屈膝、山呼万岁的臣子，此刻却像一群逼债的恶狼，用最诛心的话语，将他作为帝王的尊严，狠狠地按在地上，反复践踏！
罪己诏？让他向一个臣子低头认错？
他才是天子！他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乱臣贼子……一群乱臣贼子！”
汉景帝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几乎要下令，让城楼上的禁军弓箭手，将下面那张他最厌恶的、属于张汤的脸，射成一个刺猬！
但他不能。
他能看到，宫门之外，更远处的街道上，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京城百姓。他们虽然不敢靠近，但那一双双充满愤怒和绝望的眼睛，汇聚成了一股无形的、却足以压垮一切的力量。
他若是敢动用武力，今天之后，他汉景帝，就将成为一个被钉在史书耻辱柱上的暴君！
张汤似乎也看到了皇帝的犹豫和无力，他心中的底气更足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整了整自己的官袍，用一种慷慨激昂、仿佛为国为民的语调，朗声说道：
“陛下！臣等并非意在冒犯天威！实乃社稷危急，不得已而为之！
楚云之才，可安邦国；赵莽之忠，可镇边疆！
如今栋梁蒙尘，奸商横行，民心浮动，若不悬崖勒马，恐大厦将倾！”
“臣，张汤，今日愿以这颗项上人头担保！只要陛下能收回成命，让安国公官复原职，京城之乱，不日可平！
天下之心，不日可安！”
他声情并茂，说到最后，竟然撩起衣袍，对着宫楼重重跪下，一副准备死谏的忠臣模样。
他身后的官员们，也纷纷跟着跪倒在地。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
一时间，宫门之前，悲壮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张汤跪在地上，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自己从此之后，权倾朝野，连皇帝都要看他脸色的美好未来。
人群的后方，“惊蛰”看着张汤那副小人得志的表演，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
他悄悄地后退了几步，混入人群的阴影之中，然后，对着隐藏在远处一座阁楼上的亲信，不动声色地，打出了一个早就约定好的手势。
——动手！
汉景帝在城楼上，进退两难，肺都要气炸了。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不顾一切，先下令禁军将张汤这个带头的给抓起来再说。
可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无比的、不似人声的惨叫，突然从他身后，从宫门深处的内廷中，划破长空传来！
这声惨叫，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让宫门内外所有喧嚣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
跪在地上的张汤，城楼上的汉景帝，远处的百姓……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向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宫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紧接着，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
那扇象征着皇权与威严，自早朝结束后便紧紧关闭的巨大宫门，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缓缓地、诡异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从门缝里飘散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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