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混合着金属和某种电子设备运行时特有的微热气息。林枫的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石块,被一股微弱但持续的力量缓慢向上牵引。耳边隐约有仪器的滴滴声,规律,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痛。
首先恢复的是痛觉。左肩胛骨下方,胸腔侧翼,以及头部太阳穴的位置,传来钝痛、刺痛和搏动性疼痛交织而成的、令人牙酸的合奏。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肋间肌,带来一阵尖锐的抽搐。
他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压了铅块。视野先是一片模糊的光晕,然后是几个晃动的、轮廓不清的人影。
“心率稳定,血压回升……脑电波活动增强……他快醒了。”一个略显疲惫但十分冷静的女声响起,似乎有些熟悉。
“注射营养剂和止痛药,剂量减半。注意观察颅内压变化。”另一个男声,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是陈明。
记忆如同解冻的冰河,开始缓慢流淌、碰撞。废弃工厂、枪林弹雨、父亲留下的黑色笔记本、越野车狰狞的车头、“烛龙”援军撕裂夜空的弹雨、以及最后那记砸在防弹头盔侧面、震得他灵魂几乎出窍的重击……
“礼物……笔记本……”他的喉咙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发出的声音微弱嘶哑,几乎难以辨认。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按住了他试图抬起的右臂。“别动。东西在,很安全。”夜莺的声音近距离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柔和,“你昏迷了十六个小时。肋骨骨裂,脑震荡,多处软组织挫伤,失血超过八百毫升。能活下来,算你命大。”
十六个小时……林枫的思维逐渐清晰。他吃力地转动眼球,终于勉强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不是医院病房,而是一个更加专业、布满各种监测和生命维持设备的医疗舱,显然是“烛龙”内部的高级医疗点。陈明站在床边,脸色沉静,但眼下的乌青显示他同样未曾休息。夜莺穿着无菌服,正在调整输液速度。
“外面……怎么样了?”林枫更关心这个。
陈明走到床边,俯视着他,眼神复杂,既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你带回来的‘礼物’,价值无法估量。技术组连夜破解分析,笔记本里的原始账本和人员名单,与芯片、U盘证据相互印证、补充,已经形成了一条无法辩驳、直指‘山鹰’及其背后‘暗河’组织的完整证据链。尤其是那份名单,包括了我们在之前调查中完全未知的几个关键中间人和境内潜伏人员。”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肃杀:“基于你拿回的这份终极证据,加上我们前期所有的布局,总部已经批准,‘总攻’提前至二十四小时之后。不再是‘净化’,而是‘犁庭扫穴’。”
总攻!犁庭扫穴!
林枫的心脏有力地跳动了一下,牵动伤口,疼得他咧了咧嘴,但眼中却燃起了火光。“赵天霸……‘山鹰’……”
“‘山鹰’的真身已经锁定,是省里某位手握实权、主管政法和建设的副职领导。他背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远比我们预想的更深。赵天霸是他最重要的白手套和敛财工具,同时也是‘暗河’组织在境内活动的重要掩护节点。”陈明声音压低,却字字如刀,“你的父亲林国栋,当年无意中触碰到的,正是他们利用建筑项目洗钱、并为境外‘暗河’搜集输送敏感信息的秘密。他的坚持,不仅挡了财路,更威胁到了他们的国家安全犯罪活动,所以他们必须灭口。”
父亲……林枫闭上了眼睛。真相如此沉重,如此肮脏。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愈发高大,也愈发悲壮。一个普通工人,凭借良知和勇气,独自对抗这样一个庞大的罪恶网络,其下场可想而知。
“苏倩呢?”林枫忽然想起这个引发昨夜工厂危机的女人。
提到苏倩,陈明和夜莺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古怪。
“她在隔离观察室。”夜莺开口道,“身体无大碍,主要是惊吓过度。不过……她交代了一些新情况。”她看了看陈明,得到默许后继续说,“她说,赵天霸在最后一次见她时,处于一种半疯狂的状态,除了吹嘘和威胁,还无意中透露了一个信息——‘山鹰’在境外‘暗河’组织内部,似乎也有把柄或人质被对方捏着,并非完全的主从关系,更像是互相利用又互相提防的‘合作’。而且,‘山鹰’最近一直在暗中转移资产,并安排他最信任的一个私生子,通过‘暗河’的渠道,准备秘密出境。”
“把柄?私生子?”林枫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如果“山鹰”在境外组织那里也有软肋,或许可以成为突破口。而那个准备出境的私生子,更可能是“山鹰”预留的退路和血脉延续。
“情报组正在全力核实这条线索。如果属实,也许能在关键时刻,撬动‘山鹰’的心理防线,或者……拦截其最后逃生的希望。”陈明补充道,眼神锐利。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门被轻轻敲响,铁砧那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痕迹,但眼神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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