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澈面带倦色回到家中。
院内安静,程恬早已起身,见他回来,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无事,一夜太平。”王澈道。
程恬了然,不再多问,只说:“累了一夜,快去歇息吧,饭食备着呢。”
王澈点点头,紧绷一夜的精神在回家后终于松懈下来,沉重的困意立刻席卷而上。
他回到内室,脱了外衣,几乎是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程恬跟进来,见他连被子都未盖好,眉头在睡梦中都紧紧皱着。
她替他拉好薄被,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她走到院角,挽起袖子,搬来小杌子坐下,开始仔细地挑拣清洗昨日剩下的蔬菜。
程恬并非怕脏怕累、娇气到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在侯府中不必亲自劳作,但看人眼色的日子过得多了,反而更珍惜如今这种能亲手打点自家生活的踏实感。
她只是厌恶那种被刻意刁难、被不公对待的感觉。
从前在侯府,衣食住行尽数被他人掌控,她不得不低头,可嫁了人,她亦是一家之主,不愿继续受气。
如今婆母态度缓和,这自家种的新鲜菜蔬,她收拾起来,心下倒是平和。
只是不知这平静能持续到几时。
阿福一早便去打水洗衣了,松萝被程恬遣出办事,邓婆今日要祭祀父母亡夫,不需开口就被她放了假。
院里就剩一个兰果,她刚收拾好厨房,见娘子在摘菜,也忙过来坐下帮忙。
难得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兰果知道王澈日夜忙碌,睡得深沉,轻易不会醒来,此刻正是私下说话的好时机。
她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实在按捺不住积攒已久的疑惑,低声问道:“娘子,你真想过和离,可是有什么缘由?”
旁人或许会以为,周大娘来闹事那天,程恬说“大不了就和离”,只是一时气愤,口不择言。
可松萝和兰果都听得真切,娘子的语气太平静了,那绝非气话,而是她真的深思熟虑过如何和离,和离后又该如何生活,才能如此毫不动摇地说出口。
更何况,上次从苏府回来后,王澈和程恬在院中说的那些话,她们几人在屋内也隐约听见了些。
松萝后来私下问过程恬,也只得到“无碍,不必担心”的答复。
兰果为此极为恼火,郎君居然那般揣测娘子与苏郎君,着实令人心寒,也令人恶心。
但细想起来,这似乎也并非娘子最初起意和离的原因。
因为更早之前,就在上个月,娘子从侯府回来病倒那次,便曾说过“和离”之语。
只是那时大家都着急忙慌地请医问药,以为那是她病中胡语,未曾深究。
可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若是联系起来,兰果不难看出,娘子是真在悄悄做着某种准备,这让她既困惑又不安。
程恬摘菜的手一顿。
她知道,自己近来心性转变,行事也与以往不同,这些变化迟早是瞒不住的。
而且日后的变化还会更大,身边亲近之人需要提前安抚,稳住阵脚,再图前路。
面对兰果的疑问,程恬徐徐说道:“从前郎君与我貌合神离,不肯与我交心,婆母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处处想着拿捏我。内无温情,外有刁难,这样的日子,我为何不能替自己谋一条退路?”
兰果听到这里,心中恍然,又阵阵心疼。
原来如此,她就说嘛,娘子这般坚韧通透的性子,怎会只因一次误会就彻底心灰意冷,根源竟是日积月累早已种下。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好是歹,全凭天命。
她知道当初程恬愿意低嫁,是看中了王澈的人品。
程三娘子已经到了能谈婚论嫁的年纪,却无法为自己做主,嫁个根底浅薄能掌控的,总比像庶姐那般被父母突然远嫁,从此杳无消息生死不知要强得多。
兰果默然片刻,这才说道:“娘子放心。”
知道了娘子的打算,她就不慌了。
千言万语,不过这一句。
程恬温和宽慰道:“眼下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日子总归是人过的,且走且看吧。只是这些话,你心里有数便好,不必对外人言,便是松萝那里,你寻个机会,将我的意思转达即可,免得她终日悬心。”
“是,奴婢晓得轻重。”兰果应下。
王澈这一觉睡得沉,直至午时才醒,精神恢复了大半。
午饭简单,便是将昨日剩下的蔬菜圆子或蒸或煮,配上一碗豆汤,倒也清爽适口。
午后日头最毒,暑气蒸腾,两人便在家中歇晌。
直至燥热稍减,程恬才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出去走走?”
王澈自然无有不从。
阿娘体谅他辛苦,今日不必出城祭拜,待忌日那天再补上。
连日紧张执勤,能偷得这半日闲暇,陪娘子逛逛,他求之不得。
于是,便只他们夫妻二人,换了身轻便的衣裳,相携出了门。
七月十五这一日的气氛颇为奇特,既庄重肃穆,又热闹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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